文 | 硅谷101
芯片巨头英特尔正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
2024年底,英特尔年度YTD股价重挫近60%,如今被移出道琼斯指数、转由英伟达替代,市值也跌破千亿美元。
与此同时,英特尔也面临着接连不断的各种负面消息:高通一度传出要寻求收购英特尔,还被传出卖厂、裁员、出售子公司,甚至被众多股东联合起诉管理层潜在“重大虚假或误导性陈述财报”行为。
更戏剧性的是,英特尔CEO Pat Gelsinger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突然“宣布退休”,退休时间竟然还是个周日。
我们在研究时发现,英特尔不仅多次犯下决策错误,董事会由于缺乏技术人才长期处于短视的“自动驾驶”状态,甚至腐朽的企业文化也走向了扼杀创新的道路。
这篇文章我们将从英特尔错过的移动互联网、放弃的GPU和AI市场、流失的CPU主阵营、Pat Gelsinger重回公司的自救失败以及更深层次的原因,包括无能的董事会、腐朽的公司文化制度等等方向深度剖析一下:英特尔这座大厦是如何面临崩塌的?
01 英特尔的崛起
英特尔崛起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过去英特尔有三大护城河 :
1.设计制造一手抓的IDM模式
2.唯二手握X86专利的设计厂商
3.优秀的营销策略。
在这三座护城河下,英特尔销量一路飙升,将它护送到行业老大的位置多年。
根据多方数据排名,英特尔从1987年开始就进入了全球半导体市场销量前十名,1991年直到2021年这三十年间,只有三次跌落到第二名,其他时间一直稳居第一。
英特尔市值最高的时候超过5000亿美元,即使在2000年科技泡沫破裂后到2021年期间,英特尔的市值也是在缓慢回升到3000亿美元这个水平的。但2021年之后,英特尔股价一路重挫。
那么有着如何辉煌战绩的“垄断者”是如何衰落的?其实英特尔的问题早已埋藏了十多年。
02 错过移动互联网
2006年,随着3G网络的普及,使用手机上网成为了一种时尚。移动互联网时代即将开启。
然而英特尔却与这波浪潮失之交臂,主要原因有两个:选错了伙伴、卖错了业务。
Chapter 2.1 失败者联盟
在这一年,乔布斯正策划着初代iPhone,希望英特尔能为它提供处理器。然而,时任英特尔CEO的Paul Otellini却拒绝了为苹果提供CPU,理由只是这门生意利润太低。
但此时的英特尔却忽略了一个因素:未来手机市场的出货量将远大于PC市场。
英特尔错过苹果这条大船,真的全怪Otellini吗?其实拒绝苹果并非Otellini的本意。
Otellini卸任前在接受《The Atlantic》的采访中回忆这段经历时说道:“虽然英特尔喜欢用(财务)数据说话,但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很多时候我都是凭直觉做决定的,我应该听从自己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要说‘是’”。
然而来自董事会对财务数据的压力,迫使Otellini不得不拒绝苹果这个大单。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因为Intel它的历史比较长,董事会人员会比较多,它的股权也比较多,所以CEO讲话的分量比较小。
随着初代iPhone的发布,再加上移动互联网的浪潮,手机逐步替代电脑的地位,成为了互联网最多的流量入口。
此时的英特尔也终于回过头来,希望重返移动市场。为此他们找了两个当时的巨头作为合作伙伴。
一个是微软,而另一个是诺基亚。后来的故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失败者联盟”的组合。
不过这并不是英特尔错过移动互联网的全部因素,因为即使Otellini同意与苹果合作,苹果也会在未来毫不犹豫转向自研芯片。那真正的因素又是什么呢?
Chapter 2.2 孤行己见
2006年,Paul Otellini刚上任CEO,就以6亿美元将收购而来的XScale业务出售给Marvell,而XScale做的正是ARM芯片。
对于移动市场,采用精简指令集的ARM运行效率更高、功耗更低,显然对移动设备更友好。
不过Otellini却希望继续押注X86架构,理由是ARM处理器的利润太低。
我们联系到了Marvell已退休的移动处理器业务副总裁陈弘毅,他当时就主导这桩收购案。陈弘毅提到,英特尔出售XScale不只是ARM设计板块,而是出掉了整个手机业务线。
陈弘毅(Hongyi Chen) Marvell前移动处理器业务副总裁: 当初Intel买了一个公司叫DSPG,它有3G的Baseband(基带),英特尔一开始决定不做这个基带、不做手机的业务,所以他就卖给了Marvell。 当时DSPG有个最大的客户,那就是黑莓。但是和黑莓这种公司合作的话,黑莓要的不止是单一的芯片,手机的AP(应用处理器)、Baseband(基带处理器)、PMIC(电源管理芯片)、RF(无线射频)都必须互相配合,整套系统是绑定在一起的。所以当黑莓下去的时候,它整个业务线就不行了。 而Marvell买下XScale并不只是买英特尔的技术,还要买设计师、工程师,以及整个商业业务。
简单总结下,由于英特尔刚开始不看重基带业务、再加上XScale最大客户黑莓开始走下坡路, 于是英特尔决定卖掉这个未来有风险的业务线,而CPU、基带等技术都是绑定在一起的,所以必须卖掉整个手机业务线。
除了XScale外,财务出身的Otellini上任初期,也砍掉了很多不赚钱的业务。
这并不意味着英特尔彻底放弃了移动市场,2008年英特尔推出了第一代Atom处理器,作为英特尔史上体积与功耗最小的处理器,它的热设计功耗在0.6~2.5W。
Atom起初是为小型上网本设计,但也用在了一些手机上,甚至后来特斯拉也采用过Atom系列芯片。
这时英特尔又有了新的顾虑:他们担心如果全心投入低功耗芯片,随着廉价移动芯片的性能越来越强,会削弱利润更高的台式机芯片需求,甚至威胁到服务器市场,于是有意降低了Atom芯片的出货量。
最终,英特尔在2016年正式退出手机市场,之前在移动互联网领域投资的100亿美元打了水漂。
03 放弃GPU,错过AI Chapter 3.1 三顾茅庐事未成
英特尔1998年推出了首款独立显卡i740,但才过了一年,就宣布决定将i740的迭代产品i752集成在主版上,取消了独立显卡。
这卖得好好的,为啥说没就没呢?熟知英特尔历史的人表示, 那时英特尔的企业文化里无法容忍自己的产品不是市场顶尖,由于i740系列没有取得预期成绩,于是英特尔决定继续专注到主营业务上。
然而到了2006年,英特尔为了与英伟达展开竞争,再次开启新的独显项目——Larrabee。
负责Larrabee项目的,正是刚“被迫退休”的CEO Pat Gelsinger,当时他正担任英特尔CTO。
Larrabee用的不是市场主流架构,而是X86架构。由于X86架构的功耗更高,发热更严重,单位面积内无法容纳更多核心,因此Larrabee并不被看好。
甚至英特尔内部爆出过一封邮件,指责Larrabee的开发团队就是一群白痴,公司的企业文化全被他们破坏了。
到了2009年底,由于Larrabee表现不及预期,英特尔正式取消了这个项目。Pat也在那一年离开了英特尔。从各方消息来看,当时他是被“气”走的。
后来在2010年时英特尔自己也承认,X86核心的功率密度确实不如其他架构的GPU。往后的十年间,英特尔一直缺席了独立显卡市场,错过了矿潮,也错过了AI。
Pat Gelsinger 英特尔前CEO: 13年前我被迫离开英特尔公司时,他们终止了本可以改变AI市场格局的项目。
或许Gelsinger一直对Larrabee心有不甘,2021年回到英特尔后,就提出了要重返显卡市场。
一年后,英特尔Arc系列显卡如约而至,但此时的游戏市场格局已定,晚到的Arc显卡由于游戏驱动适配不足、生态匮乏,依然没能撼动AMD和英伟达这红绿两厂的地位。
2024年第一季度,有消息称英特尔在显卡市场份额跌为0%。
但就在2024年12月,英特尔卷土重来,又推出了新一代Arc系列显卡,这次能否成功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回顾英特尔整个显卡的发展史,我们发现英特尔内部一直都没有对这个业务有足够的重视。
其实早在2005年,Otellini就提出过收购英伟达,但董事会认为这笔收购太贵了,因此提出强烈抵制。
除了错过显卡市场外,英特尔的另一个痛就是错过了AI。
Chapter 3.2 错过的OpenAI和471亿美元
2017年,刚成立一年多的OpenAI开始与英特尔商议合作,英特尔只需花10亿美元现金,就能收购OpenAI 15%的股份,如果英特尔愿意以成本价为OpenAI提供硬件设备,还能额外获得15%的股份,也就是总共30%。
但当时的CEO Bob Swan认为,AI要进入市场还早的很,这笔投资肯定会亏,因此拒绝了OpenAI。
这个理由看起来有点站不住脚:如果英特尔真的不看重AI,那2016年收购做AI芯片的初创公司Nervana Systems又是为了什么呢?
有知情人士补充说到,这笔交易失败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英特尔的数据中心部门不愿打开降价的口子,从而影响到未来的利润。
而英特尔当初错过OpenAI那30%的股份,如今已价值471亿美元。
既然英特尔也有意往AI方向发展,他们收购Nervana后又做了什么呢?
2019年8月20日,Nervana发布了NNP-T和Nervana NNP-I。然而不到半年,英特尔又有了新欢。
2019年12月,英特尔收购了另一家AI芯片公司Habana Labs,他们生产的AI芯片名为Gaudi,NNP-T和NNP-I就此被雪藏。
英特尔这移情别恋也太快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放弃Nervana的原因就和当初放弃i752和Larrabee显卡一样:NNP系列芯片性能无法媲美竞争对手。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在收购Nervana和Habana之后,英特尔的执行和产品路线都比较混乱。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公司要收购成功,他的战略地图一定要很清楚,但英特尔买这两个公司我看不出它的战略意义是什么。
尽管Pat Gelsinger表示,第二代和第三代Gaudi 芯片已有20多家客户,并预计销售额最多可达5亿美元,但根据美国银行分析师的估计,英特尔2024年在AI芯片市场的份额还不到1%。
2024年9月中旬,Pat Gelsinger在德意志银行分析师会议上宣布,英特尔将退出人工智能训练市场,转而专注于推理领域,这也意味着英特尔开始退出部分AI市场。
两次错过增长点,让英特尔被对手拉开了差距。最致命的是,如今就连过去骄傲的CPU业务也开始失守了。
接下来我们聊聊,英特尔如何失去了它昔日的骄傲。
04 CPU主阵地失守 Chapter 4.1 “钟摆”停摆
英特尔创始人之一Gordon Moore非常看重技术的迭代与领先,然而到了2018年,英特尔却在技术上开始落后了。
我们先来简单介绍下芯片产业的分工:
芯片制造流程主要是芯片设计、晶圆制造、封装测试。
我们熟知的英伟达、苹果、高通、AMD还有华为等公司,都只负责芯片设计,称为Fabless。
Fabless将芯片设计好后,需要交给代工厂(Foundry)生产出整块晶圆,最后交给日月光(ASE)、Amkor Technology这样的公司,完成切割、封装、测试等流程。
而英特尔与三星这样的公司能自己满足大部分流程,所以被称为IDM模式(,Integrated Device Manufacture),翻译过来是“垂直整合制造模式”。
正是因为英特尔一手把控芯片设计、另一手紧握芯片制造,他们在2005年制定了一项名为“Tick-Tock”的计划。
“Tick-Tock”是用来形容机械时钟行走时的“嘀嗒”声,在英特尔的构想里,每一次“Tick”代表芯片制程的更新,也就是缩小芯片面积、提升能耗比、降低发热量。
而“Tock”则代表着芯片设计架构的更新,让芯片在同样的功耗下进一步提升性能表现。
一年提升芯片设计、一年提升芯片制造,就像钟摆一样左右摇荡,这项计划也因此得名“钟摆计划”。
但到了2016年正好是制程的发展年,英特尔却从此卡在了14nm的节点。
简单解释下什么是“制程”:在芯片中有很多微小的电路和晶体管,制程就是指晶体管的最小特征尺寸,单位通常是纳米。
制程数字越小,晶体管之间越密集,同等尺寸下,容纳的晶体管就越多,或同样性能下,芯片面积更小、发热与能耗越低。
要在这么小的间距内布置如此多的电路与晶体管,就必须依靠光刻机这种工具。
在此之前,英特尔一直使用的是深紫外光刻机(Deep Ultra-violet Lithography,简称DUV),这玩意儿也自己的精度上限,于是业内需要寻找新的解决方案,那就是极紫外线光刻机(Extreme Ultra-violet Lithography,简称EUV)。
其实早在1992年,当时的英特尔CEO Andy Grove就批准了2亿美元用于研发EUV,又在1997年,英特尔牵头、联合AMD和IBM等企业成立了一家名为EUV LLC的公司,来确保美国EUV研发界保持团结;后面甚至为了支持EUV光刻机的研发,英特尔还在2012年向ASML投入了共计41亿美元。
但EUV的研发进展却不太顺利,2013年ASML推出第一代接近量产的EUV光刻机NXE:3300B时,依然面临光源功率不足和良率问题。
当时的刚上台的英特尔CEO Brian Krzanich认为,EUV光刻机并不能给英特尔带来经济上的增长,而且英特尔在制程工艺上的技术领先同行,有足够的技术实力。于是决定继续押注DUV,先攻克10nm节点。
由于英特尔的IDM模式只为自己造芯片,一旦新制程研发出来,老设备不再有用武之地了,这时将设备成本平摊到每年的芯片上,就会导致利润率变低。如果能通过改进老设备,就能降低研发费用,每块芯片的利润率将提升。
但押注DUV的结果就是:
2015年,英特尔发布第五代酷睿移动处理器,工艺14nm。
2016年,14nm;台积电已经量产10nm。
2017年,14nm。
2018年,14nm;台积电已量产7nm。
2019年,14nm。
2020年,14nm;台积电已量产5nm。
2021年3月,14nm。
2021年10月,终于变成Intel 7。
额外说一句,这个Intel 7工艺其实是10nm工艺的增强版。正是因为英特尔在14nm上卡住了6年,导致了被AMD反超。
2019年第三季度,AMD第三代Ryzen系列处理器上市。它采用了台积电7nm工艺,而英特尔还在用14nm。一向领先的英特尔,在X86市场份额突然大跌近10%,后来AMD一度与英特尔打出了4/6开的局面。
在制程落后的情况下,英特尔采取了另一个方式来弥补性能,那就是提升芯片功耗。
陈弘毅(Hongyi Chen) Marvell前移动处理器业务副总裁: Intel的制程进步虽然比较慢,但它用的电晶体很大,它们叫strong transistor(强效晶体管),可以允许它制程偏移,所以它虽然几代制程落后,但运行速度不会比竞争对手慢。但是问题出在它10nm速度是快,但是它功耗就非常大。
提升功耗的代价是芯片发热量会显著增加。如此一来,英特尔将失去一类重要的客户:数据中心。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数据中心这块业务在过去十几年一直是Intel的最主要的增长点,也是利润率最高的业务。
我们在《AI数据中心是如何运作的?》这篇文章中讲过,数据中心将很大的成本用在了散热上,这时厂商会更倾向选择制程更好、功耗更低的CPU。
除了制程问题外,英特尔失去服务器市场还有另一个技术原因:PCI-E技术的落后。
PCI-E是一种用于连接CPU和其他硬件设备的高速接口,比如显卡、硬盘等设备就需要通过PCI-E这样的桥梁来与CPU交换数据。
英特尔最新的服务器CPU至强(Xeon)6900P系列支持的PCI-E 5.0通道数为96条,而AMD的EPYC 9005系列最高达到了160条。
PCI-E的通道数量越多,一颗CPU能带动的显卡数量就更高。,在如今AI计算普遍转向以GPU为主的情况下,显然AMD的CPU更适合AI市场。
在业内人士看来,并非英特尔不愿意提供更多的PCI-E通道,而是技术已经达到了瓶颈。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我认为英特尔的PCI-E技术掌握得并不好,它会找Synopsys这种公司来获取授权,这样就没有办法自己掌握技术,当然英特尔内部也有人研究PCI-E技术,但我认为他内部的技术跟其他公司比差太远了,所以这是它的瓶颈。 这个东西你从财务报表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从我做技术的眼光来看的。
2022年,英特尔在数据中心的收入份额下跌10%,被以AMD为首的其他竞争对手瓜分。
根据Mercury Research的数据,2024年第二季度,AMD在服务器市场的收入份额为 33.7%,且平均售价高于英特尔,控制住了高端市场。
就在英特尔出现内忧时,外部市场也开始变得恶劣。
Chapter 4.2 合作伙伴“叛变”
过去我们一直将英特尔的对手视为AMD,但如今蚕食英特尔业务的对手已不止AMD。
2020年,苹果推出了自研的M1芯片,英特尔开始淡出Mac的舞台。
而在服务器端,巨头们谁也不想受制于人,也纷纷开启了自研芯片的道路。
Pat Gelsinger 英特尔前CEO: 亚马逊、微软、谷歌、阿里巴巴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
2018年底,亚马逊率先推出了基于Arm的自研CPU Amazon Graviton。
2023年11月,微软正式上线基于Arm的自研CPU Azure Cobalt 100。
2024年4月,谷歌宣布推出的基于Arm架构的定制CPU Google Axion。
2024年11月,阿里巴巴宣布其自研的CPU 倚天710已在数据中心大规模部署。
除了这些重要客户“反水”,还有个曾经的“敌人”也趁乱杀入,那就是英伟达:在2022年的GTC大会上,英伟达推出了基于Arm架构的Grace CPU。
随着英伟达GPU成为AI数据中心的主要设备,英伟达开始在部分产品上将Grace CPU与GPU捆绑销售,比如最新的GB200。
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AI时代服务器范式的转变,导致服务器的CPU市场开始萎缩。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现在服务器视频从以CPU为核心转向了以加速器(GPU、ASIC等)为核心,所以就导致了整个服务器的CPU份额在不断萎缩。
不光是服务器市场,随着苹果自研M系列芯片、微软尝试Windows on ARM,ARM的崛起成了X86的威胁。
当然,由于X86已经积攒了多年的软件生态,特别是一些小众的工业软件,要直接迁移到ARM架构下需要大量工作。X86虽然会面临市场萎缩,却依然很难倒下。
不过他们也意识到这些问题了,为此在2021年将Pat Gelsinger重新请回了公司担任CEO。从结果上来看,这项自救计划无疑是失败的,但罪魁祸首并不是Gelsinger。
05 自救之路险象环生 Chapter 5.1 请回“弃子”
回顾下英特尔的一次次的决策失误:拒绝为iPhone提供芯片、错误押注X86、放弃显卡业务、错过投资OpenAI、坚持押注DUV,这每一项决策背后都离不开一个因素,那就是利润。
所以2021年技术出身的Pat Gelsinger出任CEO、回归英特尔的消息一经放出,市场一片叫好——英特尔盘前股价飙升14%,创下了半年来的最高位。
简单介绍下Pat Gelsinger的背景:1979年他在英特尔开启了职业生涯,曾在英特尔三大掌门人(Noyce、Moore、Grove)手下工作,他不仅是80486 CPU的架构师,还领导过14种处理器的开发项目。
Pat是个充满活力的人,每次发布会前还会先做几个俯卧撑,确实能让人感受到他对英特尔的热爱。同时,他对英特尔的问题认识地非常清晰,而且对外也毫不避讳。
Pat Gelsinger 英特尔前CEO: 我们错过了移动浪潮,我们曾经进行过大约五次不同的AI收购。所以在我看来,这就是英特尔错过的两个巨大的趋势。而我们根本上更倾向于打造一个伟大的晶圆代工厂。
他上台后重新启动了显卡的开发计划,为此甚至提出要消除英伟达的CUDA壁垒。
Pat Gelsinger 英特尔前CEO: 我们正在推动一项名为SYCL的技术,这是一种开放的标准化并行C语言,这样我们就可以取代像Cuda这样的专有技术。
但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一样,英特尔的显卡与AI战略都以失败收场。而在消费者领域,英特尔主推在CPU中添加NPU的“AIPC”也并不被市场看好。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我自己个人不是很看好AI PC的概念,我觉得它很难推动整个PC市场的增长。
不过这不重要,Pat Gelsinger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拯救制程落后的晶圆厂。外界一直对英特尔的期待是,放弃IDM卖掉晶圆厂,转变为Fabless模式。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我从二级市场投资人的角度来说,Intel最大的投资价值,就是它把晶圆厂拆出来,芯片设计和晶圆代工彻底的独立开。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如果Pat Gelsinger上台的时候去找台积电合作,然后把他的晶圆厂卖掉,现在市值至少两三倍了。
大家希望晶圆厂被拆分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先进制程确实太烧钱了。
虽然很多人经常以AMD分拆Global Foundries后取得制程领先为理由,认为英特尔也应该拆分晶圆厂。但Gelsinger在接受采访时提到,AMD 作为Fabless取得成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拆分,而是因为台积电的崛起。
因此Gelsinger的战略是一直保留晶圆厂的IDM 2.0模式,而且在上任前就与董事会沟通并取得了全员支持。但这项战略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接下来我们分析下IDM 2.0。
Chapter 5.2 被看衰的复兴之路
IDM 2.0主要提出了三个方向的战略:
1.大力建设先进制程的晶圆厂;
2.开放晶圆代工业务(IFS)并授权X86架构;
3.将部分芯片交由第三方代工厂生产。
首先,对于在美国建造工厂追赶芯片制程,各界都不太看好。
按照Pat Gelsinger的计划,英特尔将在五年时间发展4个制程节点,对比过去钟摆计划两年一个节点来说,难度非常大。
而且晶圆厂的投资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持,这对英特尔是不小的负担。
Pat Gelsinger以地缘政治为由,认为美国需要扶持本土工厂,因此申请了美国《芯片法案》的补贴作为工厂建设资金。但业内人士认为这点补助对于庞大的投资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他想拿美国政府的贴补只是是杯水车薪,你看台积电的生意是700亿美元,政府能给你几毛钱?
同时,来自《芯片法案》的补贴,英特尔拿的并不顺利。美国政府承诺发放的补贴也是一拖再拖。我们访问的嘉宾认为:政府之所以延迟发放补贴,是因为对英特尔没有足够的信心。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因为从美国政治上说,给Intel发放补贴,第一是要把芯片制造能够回流放到美国本土,第二是要创造就业岗位,这也是Intel当时拿补贴时候承诺的。但是现在Intel又大规模裁员,所以很难说服政府大力的给补贴。
其次,对于英特尔开放代工业务,大家也都保持着怀疑的心态,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因为晶圆厂的产量是有限的,对客户来说,不太相信英特尔愿意将最好的产线开放给客户,而不是留给自己使用。
第二,英特尔自己也拥有芯片设计业务,本身与其他芯片设计公司存在竞争,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让客户放心地将图纸与知识产权交给英特尔。
陈弘毅(Hongyi Chen) Marvell前移动处理器业务副总裁: 我觉得很难了。因为你要做服务的话,最重要的是让客户要相信你、把设计图纸交给你。
第三,英特尔的产线并不是最先进的,在市面上有更好的台积电可以选择时,大家更不太愿意选择连自己芯片都要交给台积电代工的英特尔。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我们这种业内人一听就觉得很奇怪,这么荒唐的话居然会Intel CEO嘴里讲出来?他要跟台积电争晶圆代工的老大,你去看看芯片公司的市值排名,它连第10名都排不上,怎么去争?有点开玩笑吧?
当然,英特尔代工部门还是有一些好消息的,根据2024年Gelsinger在财报会上透露的消息,英特尔已成功接收了全球第二台最先进的极紫外光刻机(High NA EUV),在此之前的第一台High NA EUV光刻机也是英特尔的。
同时,英特尔代工厂也获得了来自亚马逊10亿美元的订单。只能说英特尔值得期待的部分在未来。
最后,虽然英特尔将自己的芯片交由了台积电代工,但从最终的产品表现上来看,效果不尽人意。
2024年10月发布的英特尔Ultra 200S系列,采用了台积电N3B工艺。
但根据一些媒体的测试,对比上一代使用Intel 7工艺的14代酷睿处理器,在多项测试指标中,提升幅度有限,甚至在游戏性能表现出了倒退的情况;,只是在功耗表现相比上代有大幅提升。,但对一直插电使用的台式机来说,这点聊胜于无。
所以综合看来,IDM 2.0能否挽救英特尔,依然是未知数。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项战略是正确的方向,只是执行时间太晚了。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IDM 2.0战略我觉得不是一个错的战略,但如果放到五年前实施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
就在IDM 2.0执行未半时,这项计划的提出人Pat Gelsinger却被强制离开了英特尔。
Chapter 5.3 财务崩盘再度弃子
美国时间2024年12月2日周一,英特尔发布公告称,Pat Gelsinger已于前一天(周日)退休了。
这个消息一出,立马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太突然了,从各类渠道信息来看,Pat应该是被董事会炒了鱿鱼。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 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 斯坦福客座讲师: 虽然说名义上是退休,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解雇,因为董事会没有足够的耐心了。
从英特尔2024年的动向来看,反映出的当前公司情况就是缺钱。
2024年6月29日,英特尔的现金和现金等价物为112.9亿美元,而流动负债总额约为320亿美元。
8月1日,英特尔宣布全球裁员15%,并从第四季度开始暂停派息,同时宣布2025年将削减100亿美元的成本支出。
9月1日,英特尔宣布计划出售可编程芯片部门Altera。
9月16日,英特尔称要独立晶圆厂为子公司,希望借此引入外部投资者。
虽然这些动向都反应了英特尔正面临着挑战,但不少人都对这一系列动作表示了肯定。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英特尔现在对于现金流的需求确实非常大,因为他这几年大量建新的厂,所以剥离这些非核心的业务确实能帮助他缓解一些现金流的压力。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家会更乐观地去看待这个事情。
在IDM 2.0下,大力建设晶圆厂确实给英特尔带来了巨大的财务压力:
从2022年后,英特尔相继宣布了在美国俄亥俄州、德国马格德堡、爱尔兰莱克斯利普投资建厂,此外,还将花费300亿美元来扩大亚利桑那州的工厂,总投资将超过1100亿美元。
根据英特尔的财报数据,从2021年Pat上台后,研发费用开始大幅上升,但净收入与净利润却急剧下降。特别是2023年,净利润率只有3.14%,创下了英特尔三十年来的历史新低。
同时英特尔2024年第三季度的财报显示,(在公认会计准则下)亏损达到了166亿美元,已连续三季度处于亏损状态。
看了这些数据,也能理解为什么董事会对Pat Gelsinger失去了耐心。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这一次他突然离开CEO的职位,最大的一个可能性就是,他的IDM 2.0战略和董事会的优先级之间出现了冲突,因为IDM 2.0需要大量的资本开支,尤其是在晶圆代工这块的业务,这会对Intel短期的现金流和利润率造带来比较大的压力,从而可导致股价上的压力。
但是在业内人士看来,造成这样的原因并不是Pat没有能力,而是过去留下的坑太大了。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 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 斯坦福客座讲师: 过去三年半英特尔所有发布的产品,没有一个是Pat Gelsinger自己做的,因为硬件周期是5年,过去三年的东西都是前一个CEO做的。所以如果说Pat Gelsinger还不够行、不够好,那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看到了2025年的18A制程做不出来?还是怎么样?所以我觉得是董事会没有耐心。
AMD的CEO Lisa Su(苏姿丰 )被问道如何看待Pat的离任时,也表示Pat的处境非常艰难,认为一项战略需要5年才能看到成果。但董事会却没有这样的耐心。
苏姿丰 AMD CEO: 我个人很佩服Pat Gelsinger,但拯救一家半导体公司是非常难的。我们这个行业有个特点是,今天做的决策要到5年后才能看到成果,这确实是非常难的。
这就很奇怪了,英特尔董事会作为一家芯片最高领导组织,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呢?
在扒开董事会的垂帘后,我们发现此前英特尔11位董事会成员中,真正有丰富半导体行业经验的,竟然只有1位,甚至好几位成员都是败军之将。
06 无知失能的董事会 Chapter 6.1 外行领导内行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对董事会看法,我有两个字,就是失能。那假如说用四个字的话就失能、失职。
我们来逐一分析下Pat Gelsinger离任时的董事会成员。根据英特尔官网的披露信息,董事会此前有11位成员。
Frank D. Yeary:作为现任的董事会主席,也是在董事会任期最久的人,在金融行业工作了25年,几乎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同时也曾是PayPal董事会成员。
James (Jim) J. Goetz:风投公司合伙人,拥有软件与存储行业经验,但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
Andrea J. Goldsmith:电器与计算机工程教授,具有丰富的半导体经验,但行业资历较浅。
Alyssa H. Henry:以金融行业的开发者起家,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曾担任过Square公司的CEO,不过任期只有短短9个月,曾任游戏引擎Unity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但Unity也一度四面楚歌。
Omar Ishrak:此前担任英特尔董事会主席,2023年1月卸任主席一职,同时也在两家生物与医疗公司担任董事,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
Tsu-Jae King Liu:作为工程学教授,拥有90多项专利,研究重点是纳米级逻辑芯片(nanometer-scale logic)和存储设备,以及节能电子产品的先进材料、工艺技术和设备,对半导体有丰富的认知,但没有行业从业经验。
Risa Lavizzo-Mourey:MBA硕士,医学博士,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
Barbara G. Novick:金融行业BlackRock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
Stacy J. Smith:他曾在英特尔工作了近30年,半导体行业经验丰富,但他担任董事时间并不长,2024年3月才加入董事会。同时他也是Autodesk和Wolfspeed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可惜的是这两家公司都被爆出过管理不善的问题。
Dion J. Weisler:拥有计算机公司经验和计算机应用科学学士学位与法学博士学位,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
Gregory D. Smith:没有半导体行业经验,在波音公司工作了30年,担任波音副总裁和首席财务官十年。要知道波音公司也是一团乱。如果你还不知道波音的故事,一定要去看看我们《波音困境》这期内容,就明白他的重量级了。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他这个董事会怎么会这么荒唐啊?我实在是想不通。你看他的董事会成员里面,波音公司和Intel现在是美国最惨的两家公司,还有Paypal最近几年也做得不好,还有Autodesk,这几家公司基本上跟芯片行业完全没有关系,而且都经营的非常惨。
我们回头再看看这11名董事,懂半导体的只有3位、有行业经验的只有2位、经验丰富的只有Stacy J. Smith,他2024年3月才加入,主要原因是接替离任董事陈立武Li-Bu Tan。
也就是说,在Pat任期内,整个董事会的配置里从始至终只有1名行业资深人员。在业内人士看来,带领半导体公司运作,需要有非常深厚的行业经验与积累。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最重要的是半导体要非常深的行业经验,因为半导体不像AI是个比较新的产业,为什么我们这边叫硅谷呢?就是因为70年前我们就开始做硅,我们的前辈交了无数学费,这里面有很多的经验,是你没有经过不会了解的。 董事会里的人也不懂怎么发言,因为他不知道要讲什么,就像你把我送到一个我不懂的行业里面去,我更不知道讲什么。
那么英特尔的董事会是如何形成的呢?董事由股东选举而来,根据公开数据,英特尔的股份超60%为投资机构持股,也就是说,董事会主要由这些机构股东选举而来。
而投资者又分为passive investor(被动投资者)与active investor(主动投资者)。
被动投资者的机构策略就是长期持有,不会轻易变动持仓,也不会激进地寻求投资企业的改变。
主动投资者会更积极调整持仓,其中里面最激进的是activist investor(激进投资者),像华尔街上著名的 Carl Icahn,被称为“野蛮人”,会收集股票成为大股东,从而激进的影响公司决策。
我们再看看持有英特尔股票的机构:前三名分别是BlackRock、Vanguard Group、State Street Corp,他们的持股数与第四名之间差了一个数量级,可以看作拥有最大投票权的三家机构。
这三家机构,都属于被动投资者,而且排名第一的公司各位有没有觉得眼熟?我们前面介绍的英特尔董事会成员Barbara G. Novick,就是BlackRock的联合创始人。
当然,其他排名靠后的持股机构大多数也是被动投资者。
一般被动投资者投票时,会遵循Glass Lewis(GL)与Institutional Shareholder Services(ISS)这两家投票代理机构的建议。
问题就出在这儿:大多数情况下,GL与ISS会倾向于董事会的建议。
所以这么兜兜转转一圈,英特尔的实际控制权,或者说被外部投资者力量改变的机会,其实还在董事会这里。
按照资深芯片领域分析师Doug O'Laughlin的描述,Intel’s board has been running on autopilot for a long time(英特尔董事会长期处于自动驾驶状态),用比较优雅的词来翻译就是:脱缰之马。
那为什么没有激进投资者进场来改变这家公司呢?Doug O'Laughlin在他的文章中也写道:他与一些激进投资者交谈过,英特尔已经是船大难掉头,投资进场的风险太高。也就是说,聪明的投资者看到英特尔都绕道走了,留下的只有保守派。
另外,我们访问的嘉宾也就董事会成员为什么不主动辞职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观点。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为什么这些董事会的人还在待着也不去辞职?只有陈立武(Li-Bu Tan)辞职了,是因为董事会一年薪资是33万到50万美金,这对董事会那些成员这都不是小钱。比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教授,还有宾州大学健康学的教授,他的工资不到20万,英特尔一年给他 33 万,他每年开四次会,他什么事也不要讲,就当烂好人每个事情都点头,那也没什么不好嘛。Chapter 6.2 急病乱投医
在董事会逐出Pat的第一时间,英特尔股价上涨了6%,但随后便是连续多日的下跌。
多位业内人士猜测称,这表现出了大众对英特尔公司的不信任。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 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 斯坦福客座讲师: 当Pat走人以后,大家第一反应是我可以省钱了,但是回过头来再仔细想想,难道就因为少了Pat,Intel何去何从这件事就有一个答案了吗?要知道Pat上任时大家希望他解决的问题,也看不出来有其他人能解决的更好,所以现实马上就让大家醒了,这是我的猜想。
目前让外界琢磨不透的一点是,董事会到底要走技术路线,还是增长路线,或许这个问题英特尔自己都没有想清楚。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我自己也感觉董事会现在看到了战略存在问题,会导致短期的财务数字比较难看,他们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继续按照Pat的战略去推行的话就很难解决这个问题。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斯坦福客座讲师: 我觉得英特尔的董事会搞清楚一件事:到底是想让Intel重振雄风,还是提升财务数据。
在Pat离任后,有消息称英特尔正接触之前出走的前董事会成员陈立武(Li-Bu Tan)。同时英特尔的新CEO人选也在考虑芯片设计公司Marvell的CEO Matt Murphy。
另外,英特尔临时CEO David Zinsner也表示,新任CEO将需要拥有晶圆代工的经验,同时,英特尔也在接触台积电的高管,看是否有合适人选。
此外英特尔还新增了两个董事会席位,其中一位是光刻机制造厂ASML的前CEO兼董事长Eric Meurice,另一位则是半导体供应商Microchip Technology的临时CEO Steve Sanghi。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以上这些动向又回到晶圆代工的业务,所以我感觉英特尔现在的董事会,他们在很广泛的去接触各种各样的潜在的这个人选,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所以现在处在方向不明确的阶段,想要做改变,但又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去改。
除了董事会的问题外,杀死英特尔的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扼杀创新与傲慢的企业文化。
Chapter 6.3 扼杀创新的企业文化
回顾英特尔的种种失败,都逃不开几个词:利润率、保守、傲慢。
华尔街日报也将波音与英特尔一起类比评论道,这两家公司的企业文化逐渐发展为优先考虑财务业绩而非工程卓越性。
前面我们说到,英特尔最新的处理器Ultra 200s系列用上了台积电工艺,但性能提升却不大。
在访问嘉宾看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英特尔的芯片设计部门此前过于依赖制造部门的领先技术,因此变得缺乏进取和创新性了。
任扬 济容投资联合创始人: 英特尔在2018年前的制造工艺一直处于绝对领先的位置,就导致他的设计部门其实有点过于依赖芯片制造部门的优势,所以在产品设计上不够创新、不够进取。
有分析认为,英特尔的芯片设计团队由于可以利用其曾经领先业界的工艺,而变得越来越臃肿和懒惰。可以说英特尔衰落最不值得被同情的因素,就是傲慢与自大。
在制程技术陷入停滞的那几年,英特尔推出了14nm+和14nm++的改进工艺,英特尔前工程师2018年时发表推文说道,自己早在2年前就提出应该使用14nm++的改进工艺,但管理层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有猜测称,这是因为管理层对10nm的推进过于自信。
就算自己的GPU产品缺乏竞争力,也不影响他们嘲笑英伟达和AMD的GPU架构为“Ugly”(丑陋)。
在低功耗芯片Atom的研发阶段,前CEO Otellini甚至鼓励用户先用ARM过渡,等自己的低功耗处理器面世了再迁移回X86。
英特尔当时的移动业务主管Mike Bell在接受采访时表达过对ARM的不屑,他认为英特尔拥有30年的经验优势,拥有比ARM更智能的CPU核心。
讽刺的是,当采访记者Sebastian Anthony问道,“你是否担心自己领先太多,以至于变得自满,反而无法利用这一优势?”,Mike Bell的回答是:我们不会满足于已有的成就…最近,有些公司未能保持创新,结果陷入了困境。
如今的英特尔开始成为了曾经的反面教材。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 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 斯坦福客座讲师: 我前两天还跟一个在英特尔做了近20年的朋友聊,他最近去了亚马逊,我问他为什么现在看不到你当初在Intel时那种不敢冒险的状态了?他说有一个点是很重要的,在Intel只要守着自己本来的东西,就能够保着自己的位置。但在亚马逊那些如果VP只是做过去几年同样的事,他们的位置保不住的,所以他必须得去思考如何冒险一点,否则的话怎么保住自己的位置?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在为自己的位置着想。
激励机制的不完善,造就了英特尔高层不愿冒险的特性。这种遏制创新的文化不仅影响了英特尔自身的业务,也阻碍了那些被英特尔收购公司的发展,XScale、Nervana、Habana、Altera皆是如此。
Pat Gelsinger在回顾英特尔历史时说道:“我在英特尔的惨痛经历当中学到的一点是--如何将一家富有创造力的初创公司纳入麾下,并对其进行培育,而不是在大型主流公司内部将其摧毁,而这正是英特尔未能做到的。”
有知情人士透露称,英特尔前董事陈立武(Lip-Bu Tan)离任,正是因为团队臃肿、企业文化趋近保守、以及AI战略的落后。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斯坦福客座讲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斯坦福客座讲师 陈立武当年愿意加入英特尔做董事是因为Pat的原因,认为他可能改变英特尔,但Pat没有大刀阔斧地狠掉臃肿和机构,没有在执行力上面做得更好,我觉得他是对这方面失望,所以才离开了英特尔。
原本不少人都期望着Pat Gelsinger激进的计划能改变英特尔的困境,但最终他就像新闻标题里说的一样,他也没能成功复兴这家美国的标志性公司。
07 未来何去何从?
英特尔的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不得不说,现在大家其实都还挺悲观的。
硅谷徐老师 财富500强首席创新官 VMware网络事业部创始人 斯坦福客座讲师: 假设英特尔想找个人来把这家伟大的公司做好,我觉得英特尔的董事会没这个能力,而且现在我都不知道最优秀的人愿不愿意去接受英特尔CEO的位置。
张忠谋 台积电创始人: 我不知道英特尔应该怎么办,他们是想找一个新的策略?还是要找新的CEO?好像两者都要,那这是很难的。英特尔既没有好的董事会,对未来的策略也没有定见。
也有嘉宾认为,如果新任CEO有足够魄力,或许能改变英特尔的困境。
Ted Lu Berkeley Analog CEO 英特尔/AMD早期设计经理: 就跟Lisa Su(苏姿丰)还没有到AMD之前,我也不确定英特尔未来会怎样,最后还是回到CEO这件事上,CEO找对人了两年就能看到结果,如果找错了人,两年以后还是一样的。
有个小道消息,英特尔的前董事陈立武曾提出过,要找有着“硅仙人”称号的Jim Keller来当CEO,但被董事会拒绝了,不知道这次他能否重获提名呢?
没有公司会永远伟大,大公司的通病也许都一样,我们之前在波音那期内容也说过:
当你成为市场第一的垄断者,永远追求利润但又不重视创新,当你的掌舵者不再是市场上最有远见的技术领袖,当你的控制者是一群不懂技术、只会维护短期利益的股东时,大公司的结局往往都逃不过衰败的命运。
英特尔会就此衰落,还是绝处逢生,现在都是未知数。但有一点确定的是硅谷从来都不乏奇迹:曾经苹果如此、如今的AMD也如此。
英特尔能否创下另一个翻盘神话,就让我们一起期待下一任CEO的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