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寒暄的问候语已经从“今天你吃饭了吗”变成了“今天你发疯了吗”。

遇到好笑的事可以说“ 笑到静脉曲张导致小拇指拉伤以至于司马光砸缸把自己砸伤”;

声讨对方不在乎自己可以说“你只在乎你自己,就像你不在乎鱼香肉丝里没有鱼,虎皮辣子里没有老虎”。

在这些被称为发疯文学的文字背后,写着当代年轻人真实的精神状态。

所以,今天你发疯了吗?


发疯文学的前世今生

他问:“你吃了吗?”,你的回答却是“我还活着?”

这种发疯文学在今天相当被人们理解。

据说,“发疯文学”的起源是有人在豆瓣小组发起了“我不发疯我说什么”的讨论,但如今却已无迹可寻。

事实上,发疯文学的前世,是荒诞文学。


荒诞的本质,就是人与世界的疏离关系:“我”与“我所处的世界”是分离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我所处的世界”。

当人们不再掩饰这种无力感,并通过文学形式表现出来,荒诞文学就诞生了。

加缪一直被公认为荒诞学派的鼻祖,在他的代表作《局外人》《鼠疫》《西西弗神话》中,都揭示了这样的主旨:

世界对于人来说是荒诞的、毫无意义的,而人面对荒诞的世界是无能为力的。


加缪

类似的,还有爱尔兰剧作家的《等待戈多》、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变形记》。

连语文课教材中的“座上宾”鲁迅先生,其作品《狂人日记》《阿Q正传》等,都含有明显的荒诞色彩。

荒诞文学的第一次爆发是20世纪40年代,随着两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人们开始探索人的主体性与改变世界的可能性。

其第二次爆发,则披上了“发疯文学”的外衣。

发疯文学出现于21世纪的疫情及其后时代,在人类的工业文明繁荣到一定程度时,在疫情对全世界的经济产生巨大冲击后,当代的年轻人正面临着前无古人的生存和思想困境。

不同的是,第一次爆发时,只有文坛巨匠作为先驱,对当时每日为生计奔波的百姓来说,荒诞文学实在属于阳春白雪,只存活于几位文学巨匠的笔下,没有获得广泛传播的生命力。


但当下的年轻人,出生于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见证了资本主义的反噬,在和平年代经历了疫情、战争、经济衰退。

“自媒体又没有加盖”“人人都有麦克风”,他们有能力加入这场“集体发声”。

他们把一堆疯言疯语搭在一起,在毫无逻辑输出文字的同时发泄自己的情绪。于是,情场发疯、职场发疯、学生发疯、跟客服沟通发疯、吐槽跟亲戚等发疯语录层出不穷。

荒诞与疯狂本就源于现实生活,从未离开过片刻。

换句话说,并不是现在的年轻人才会发疯,只不过是现在的年轻人崇尚发疯而已。


发疯文学,因何而疯

众所周知,发疯文学的根源似乎源于压力,但论压力,中年人的压力其实更大。

可发疯文学从一面世就立刻受到了年轻人的拥护,其中,90后已经成为主要声源,但几乎没有中年人加入阵营。

这里面的原因,很值得玩味。

90年代后出生的人,体验了衣食无忧的童年,穿着校服骑着单车的他们,在校园里阅读着青春文学,对未来怀有美好的憧憬。他们所能了解到的最多的人间疾苦,就是升学考试的压力。

不过,这种压力也被所有人美化成光明未来的“敲门砖”。于是,他们按部就班地寒窗苦读至少16年。


现在,这群人步入了职场,他们却很快发现,父母老师口中所说的世界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不,应该说是太不一样了。

在升学、就业、贷款、婚恋、医疗、养老等重压下,做牛马的工资看上去是那么杯水车薪。

在大城市里,站又站不起来;在小地方,躺又躺不下去。打工人的明天看上去是那么不值得期待。

他们看过的青春文学都随风而散了,剩下的只有拧巴,而这个拧巴,就为发疯奠定了坚实基础。

发疯文学进入公众视野的标志,是某网友跟客服的聊天记录突然爆火,据说热搜阅读量高达2.5亿。


这充满感染力的话术体系一下子就戳中了年轻人的心窝窝,因为大家都想这么无所顾忌地输出一通。

说自己想说的,何必管他是什么。

发疯产生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输出的同时,快感油然而生。

于是,90后的年轻人就无缝滑入了发疯的轨道。打工人的生活被两种极端占据:线下卑躬屈膝、线上放飞自我。

发疯文学随之诞生。

发疯文学的阵地是网络,而网络本来就是年轻人的主场,网络的匿名化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去抑制效应”。

说直白点,就是人们因为匿名性而解放自身,倾向于无视约束和禁忌,可以更无所顾忌地表达自我。


小红书上有关“发疯”的内容

当他们遇到问题的时候,先在小红书上,微博上、朋友圈里发个疯,把所有不愉快都归因于外部,瞬间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学生抱怨早八:“我起床了,这个点起床的人,是都市小说里的商业大鳄,是相亲节目里的心动嘉宾,是世间所有丑与恶的唾弃者,是世间所有美与好的创造者。”

员工吐槽老板:“你为什么要骂我呀,尽管我可能有错,但你就能用你命运的嘴巴来审判我吗,你以为你骂的是我本人吗?不,你骂在了我柔软脆弱的心上,你骂灭了我对人生的热情。”

而发疯文学,只有能熟练使用社交媒体摸鱼,屏蔽所有导师同事领导的年轻人能做到。

而沉默的中年人,早就习惯了消化情绪,问题内化,自我归因,表达欲已经消失殆尽。


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可以解释为什么只有年轻人上了发疯文学的船,那就是社交能力的退化所导致的“社交降级”。

与上一代人从小培养友情的方式不同,这一代年轻人赶上了中国的独生子女大潮及加速城镇化,从小就自己在单元楼里玩汽车模型或者芭比娃娃成为了童年时期的常态。

习惯了没有玩伴的孩子,长大后也倾向于和他人保持距离。

中国青年报调查显示,64.2%的受访青年感觉自己存在心理上或行动上的“社交卡顿”,71.4%的人感觉想维持深度社交关系更困难。


发疯文学的出现,给了当代年轻人消除隔膜的方式——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但你跟我发着同样的疯,有着同样的境遇与心情,我就会觉得没那么孤单。

剥离了礼貌、客套外衣的社交,让年轻人不再排斥。

每天上下班看见同事邻居都不想打招呼的年轻人,反倒对“发疯同僚”生出一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相见恨晚之感。


看似发疯,实则自救

跟主流声音所崇尚的松弛感、情绪稳定不同,发疯隐含的表达是主体意识、拒绝规训。

从中国古代权力体系建立之初,统治阶级就通过教育来规训被统治阶级,即便帝制早已瓦解,教育的规训意义却一直延续至今。

不争、不闹、不吵被认为是美德,而疯癫、争抢、辩驳则被认为是恶。

但在这一代年轻人的世界观中,美和恶的界限在慢慢溶解。


在工作中一直卑躬屈膝不再是美德,针锋相对的反抗也不再是恶行。

但即便是这样,社会运行机制还是复杂到了年轻人难以改变的程度,这依旧是一个令他们觉得无从下手的世界。

社会总是美化情绪稳定,但只稳表象,不疏内里,稳定就是假象。那些要忍下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崩塌,如果一直压抑,反倒可能随时变成易燃炸药。

投身发疯文学,就是年轻人为自己的拧巴与不适找到的宣泄渠道。由此一来,发疯,其实是为了避免真疯。

而就是在发疯过程中,一些枷锁也确实在被破除。


@云社

负能量,消极语言以及跟“死”相关的言论不再属于“讳莫如深”系列,一直以来不能被讨论的情绪与话题,有机会在发疯中得见天日。

发疯文学在传播时,不止传递了戾气,也传递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年轻人在发疯中安慰着并不相识的彼此,在不无幽默的自嘲中继续前行,在真实的自我表达中进行着集体自救。

与其担忧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不如相信发疯文学的存在即合理。

所以,趁现在,体面地发个疯吧。

审核丨编辑:翟晨旭

排版丨编辑:立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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