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前,我在县城高中的教室里啃着冷掉的包子,埋头刷着永远做不完的模拟题。班主任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时我以为,人生的分水岭不过如此。直到多年后,我坐在省城某机关的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才恍然明白:对普通人而言,高考之外,还有另一座独木桥——公务员考试。这座桥更窄、更陡,但一旦跨过,命运的轨迹便如同铁轨般笔直延伸,再难偏移。

考上公务员的第一天,科长拍了拍我的肩:“小张啊,咱们这单位,退休时能混个副科就算祖坟冒青烟了。”起初我不信,直到看见隔壁办公室的老王。他工龄二十年,每天准时在八点零五分拎着保温杯出现,五点零一分拎着保温杯离开。桌上永远摆着三样东西:泡着枸杞的玻璃杯、掉漆的搪瓷笔筒、和一本翻到卷边的《县税务年鉴》。

“老王年轻时可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同事压低声音说,“当年他分到县税务,以为能调到市里,结果……”她指了指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现在管档案室,连办公室都没挪过。”

我突然想起报考时刷屏的“国考比省考香”“税务系统待遇好”,却没人告诉我:选择的不只是岗位,更是未来三十年的生活半径。那些“先上岸再调动”的幻想,在铁打的编制面前,碎得悄无声息。


备考时总听人说“考公要天赋”,后来才发现这是最温柔的谎言。同批入职的小李,三本毕业,连续考了五年。他说自己曾像无头苍蝇:花三千块买最新版网课,熬夜刷完三本题库,申论范文背了五十篇,行测正确率却永远卡在60%。直到某天,他在旧书摊翻到五年前的教材,突然顿悟——

“原来资料分析的核心不是计算,而是找题干关键词;言语理解考的根本不是语文,是逻辑陷阱。”他撕掉所有模拟题,把十年真题刷了五遍,每道错题都标注出题人挖的“坑”。第二年省考,他行测83分。

这让我想起单位食堂的刘师傅。他颠勺时总说:“炒菜的火候在锅外,考试的窍门在题外。”后来才知道,他儿子是某985大学公考培训名师。

“考公不异地,异地不乡镇”——这话被无数攻略奉为圭臬。可去年分到山区的小陈,却在朋友圈晒出满山的映山红。她住的是带独立卫浴的宿舍,食堂三餐五块钱,下班后跟着老乡学采茶。村里的大娘们喊她“闺女”,扶贫台账里夹着孩子们送的野花。

“以前觉得乡镇就是泥巴路、破桌椅,来了才发现,会议室有投影仪,下村有新能源公务车。”视频里她举着自拍杆,身后是刚落成的文化广场,“倒是省厅的同学天天吐槽:通勤两小时,加班到十点,月薪还完房贷只剩泡面钱。”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岗位,只有适不适合的人生。有人在高楼里焦虑晋升,有人在田埂上仰望星空,所谓“好工作”,不过是求仁得仁。

曾以为面试是“学历镀金池”,直到看见隔壁考场的研究生蹲在墙角抹眼泪。考官不知道他是硕士,只记得他答题时把“乡村振兴”说成了“新农村建设”,把“舆情应对”答成了“删帖控评”。

“培训班的模板害死人!”他攥着成绩单苦笑,“考官听到‘首先、其次、最后’就皱眉,我还在那背‘为人民服务的初心’。”

后来听说,全场最高分是个二本毕业的姑娘。她没报班,每天追《新闻1+1》,把白岩松的点评整理成思维导图。答题时,她用防汛演练的经历讲应急管理,拿社区调解的案例谈群众工作。考官说:“我们要的是会干活的人,不是会背书的机器。”

备考时最怕申论,总觉得要文采斐然、引经据典。直到处长让我写年度总结,盯着我删掉所有“大力推进”“高度重视”,改成“建成3个助农直播间”“化解27起劳资纠纷”。他说:“机关文字不是散文,是带着泥土味的账本。”

想起那年省考,大作文题目是《基层治理的温度》。我没用孟子的“民为贵”,也没引《之江新语》,只写了实习时见过的场景:社保窗口的放大镜、调解室里的长板凳、扶贫干部磨破的登山鞋。出考场觉得完了,结果申论72分。

原来最顶级的申论老师,从来不在培训班里。他们在田间地头,在信访大厅,在凌晨两点的便民热线接听室。

现在回看入职培训时的合影,有人已遴选到部委,有人辞职创业,更多人像我一样,在最初的岗位上结婚、生子、等退休。老科长退休那天,把用了三十年的计算器留给我:“别学我混日子,但也别信什么‘躺平’。体制内就像中药铺,有人当甘草,有人做当归,关键是找准自己的药性。”

我开始理解“一考定终身”的真正含义:不是锁死人生,而是框定赛道。有人在这条路上跑成骏马,有人慢成骆驼,但只要你愿意,永远可以重新定义“终点”——

帮村民直播卖山货是政绩,整理好三十年档案也是传承;推动政策落地是担当,盖好每个公章何尝不是守护?那些说“公务员一眼望到头”的人,或许从未低头看过自己脚下的路。


13年前,我以为考上公务员就能告别合租屋、挤公交的日子。如今住在单位宿舍,依然要清晨六点赶班车,却不再焦虑——因为终于懂得:体制给的从来不是铁饭碗,而是托住人生的底盘。

那些刷过的题、考过的试,最终都沉淀成面对复杂工作的从容。就像老科长的计算器,按键早已模糊,却仍能精准算出每一笔税款。这大概就是普通人最好的活法:接受平凡,但不甘于平庸;安于岗位,却不止步于岗位。

所以啊,别怕“一考定终身”。真正能定义终身的,从来不是一场考试,而是你如何对待考上的每一天。

作者简介:

王明权,四川泸县人,1994年7月参加全国高考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录取入学入伍,系我军首届军事新闻专业本科生。1998年7月至2005年6月,在西藏军区某山地步兵旅工作,先后任基层排长、旅政治部宣传科副连职、正连职干事、副科长(副营)。2005年6月调西藏军区政治部宣传处工作,任理论宣教办主任,2008年10月正营职少校复员。2010年11月参加公务员考试、2011年4月被录用为公务员,先后任乡镇党政办主任、县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县委办公室副科级纪检员。现任中共叙永县纪委、叙永县监察委派驻县委办公室纪检监察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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