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除夕夜,照例在B站开着弹幕看春晚,当沈腾马丽的小品突兀结束时,满屏瞬间飘过“笑点密集”“年度最佳”的喝彩。

我鬼使神差地敲下“这就完了?”,却发现自己的弹幕如同扔进黑洞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定睛细看,那些“用户75643”“网友32981”…的ID,正以完全相同的句式在屏幕上循环往复。

原来,这场全民狂欢的互动现场,早已被预制弹幕编织成密不透风的赞美茧房。

一、消失的 ?号

今年B站的春晚直播,上演着比任何语言类节目更魔幻的现实剧。那些看似热闹的弹幕,实则是平台预先设置的30组标准化赞美,如同春节庙会摊位上的塑料糖人,鲜艳规整却毫无生气。





更荒诞的是,即便是我尝试发送“?”这样的符号,也会被系统直接拦截。我试用了一下B站的国际版,那个平台甚至直接阉割了弹幕功能,只保留礼物打赏入口。

可见,当文化输出遭遇信任危机,沉默竟成了最安全的交流方式。

这种数字化的“盛世景象”并非孤例。微博热搜榜上,春晚相关话题下的真实讨论被批量折叠,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文化自信”“科技腾飞”词条。抖音评论区里,AI生成的“感动”“自豪”铺天盖地,真实用户的困惑与调侃如同投入沸水的雪花,转瞬即逝。

你们可能没有想到,我们正亲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媒介奇观:在算法与审核机制的共谋下,公共话语空间被改造成精装修的样板间,每个棱角都包裹着防撞条,每处接缝都涂抹着美缝剂。

二、被智能驯化

当DeepSeek的写作能力碾压九成的文字工作者,当预制弹幕取代真实互动,一个更隐蔽的技术驯化体系正在成型。

网约车平台用算法规划着司机的呼吸节奏,外卖系统用倒计时重塑着骑手的空间感知,如今连春节晚会的集体记忆,都要经过AI滤镜的精心调色。

这种驯化不仅发生在劳动领域,更深入思维层面:短视频平台根据情绪阈值定制信息茧房,电商网站利用消费数据绘制人格图谱,而内容平台则用预制弹幕设定讨论边界。

今年家族聚会时,做会计的表姐说起公司引入财务机器人后的裁员,开便利店的堂兄抱怨社区团购抢走最后客流。这些个体叙事拼凑出的,恰是《摩登时代》的当代变奏:曾经流水线上的拧螺丝工人,变成了困在系统里的数字劳工;卓别林饰演的流水线工人被齿轮吞噬的荒诞,正演变为外卖骑手在导航线路中迷失的现实。

当AI开始批量生产“合格”的赞美,或许不久的将来,连人类的喜怒哀乐都要向算法报备备案。

三、技术拜物

今年恰逢春节申遗成功后的首届春晚,舞台上的机器人方阵、AR虚拟场景确实炫目。

但当文化表达被简化为科技参数的军备竞赛,当民族自信要靠屏蔽异见来维系,这种“创新”反而折射出深层焦虑。

就像把青花瓷镶满LED灯带,用区块链技术包装二十四节气,技术狂欢掩盖的是文化阐释力的衰退。

B站从“金坷垃”鬼畜到预制弹幕的十年蜕变,恰是这种异化的缩影:当小众文化飞地变成资本棋盘上的棋子,那些曾让年轻人熬夜刷屏的“镇站之宝”,终究成了需要被“净化”的黑历史。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技术管控正在形成自我强化的闭环。当平台用AI过滤“不当言论”,用算法推荐“正确观点”,最终会培养出新一代的“数字顺民”。他们习惯在直播中点击预制弹幕,在社交平台复制标准话术,在职场接受智能监控——就像赫胥黎笔下的美丽新世界,人们享受着被设定好的幸福,却失去了质疑幸福的能力。

四、寻找算法之外的春节

真正的文化自信,不应是橱窗里仅供瞻仰的标本。在云南的傣族村寨,老人们至今保留着用贝叶经记录歌谣的传统;在闽南的宗祠里,孩童仍在描摹那些没有二维码的族谱。

这些未被技术重构的文化肌理,反而展现出更坚韧的生命力。就像《舌尖上的中国》导演陈晓卿所说:“真正的年味,藏在那些不完美的褶皱里。”

张维为教授那句“都可以谈,有什么不能谈的呢?”,本该是文化自信的最佳注脚。

当我们能够坦然面对一台晚会的瑕疵,从容地讨论技术的双刃剑效应,或许才能走出“赞美预制菜”的怪圈。

毕竟,春节从来不是水晶球里的景观盆景,而是带着烟火气的文化活体。

那些未被算法净化的杂音,未被AI修饰的皱纹,才是文明传承最真实的年轮。

这个春节,我在家族群里发起了一场没有AI参与的春联创作。表侄女把“财源广进”写成“才猿广进”,叔叔坚持在“福”字倒贴时讲述杨贵妃醉酒的野史。

这些生涩的、出错的、带着个人印记的文化实践,或许才是技术洪流中最珍贵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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