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叶童与赵雅芝收尾的《借伞》,是晚会全场最佳语言类节目。
自然会有人觉得:用不同戏曲题材《白蛇传》串起故事,不太像小品,但这做法渊源,还要早过小品:
“不同戏曲反差萌”找乐,可以溯到相声里柳活套路,侯宝林先生最擅长。
只这作品,依靠更多的演员、更好的舞美背景,变成了一个好小品,其中的口音反差、“小青是男的”等几处插科打诨,都很相声。我觉得,效果远好过历年的京剧大联唱。
整台晚会只论逗乐,我觉得《骗假不留》更好——漫才节奏快吐槽反馈感强,很适合这恨不得你快点念完词的晚会。
但《借伞》庄谐适宜,而且切了蛇年的题:全场语言类节目无一做到。
最后还是,恰到好处地怀旧:叶童与赵雅芝,《新白娘子传奇》的登场,是点睛之笔。
之前的各色《白蛇传》戏曲,是传统文化经年累月而成;《新白娘子传奇》是三十来年前的电视剧;最初作为流行作品。三十多年后,时光淘洗,一部电视剧,成了串系所有传统的新经典。
颇有“最好的三国戏是《失空斩》、《定军山》还是《龙凤呈祥》啊?哦,是老三国!”
然而这不只是《新白娘子传奇》的胜利,也不是新时代赢了旧时代。
贯穿整台小品的撑伞配曲,是左宏元老师的配乐。明明是1990年代的配乐,却古色古香,与传统戏曲颇为相合?
左宏元老师自己从小,京剧昆曲黄梅调歌仔戏都摸爬滚打过。他一向喜欢,也擅长,传统融合现代。
《新白娘子传奇》,说新,但表现方式并不脱离传统。大家听了那曲词,自然会想起《新白娘子传奇》里那些唱词。
话说,多少人想到《新白》,第一反应是“许仙和白素贞说着说着,就又要唱起来了”?
而《新白》里面各种古今结合的连说带唱,是刻意为之。
之前写过,叶童很喜欢扮许仙,“喜欢演男角的,化起妆来比女角快,也不须在烈日下浓妆艳抹。”但演男的并不容易,太夸张会显粗鲁,太保留又显媚态。所以她得自己设计一套演法。
“肢体语言也非常需要,我会事前设计出一大套演出方式”。
我们看到的叶童版许仙,是这样一个人:
书生气,迂腐,需要十项全能的白素贞来拯救帮忙;但迟疑多出于善良温厚,小事情上犹疑不决,大事情上坚持固执。
傻乎乎但可爱,而且举手投足,有戏曲范儿。
比如,他刚到苏州时,借住在药铺里,被人家药铺小姑娘夜半上门来赖着不走;许仙是个迂拘君子,又不能疾言厉色,只好打躬作揖,很书呆子地请人家走……
看惯这部剧的诸位,一定对这类手足无措的书呆子动作印象深刻吧?
也包括她和白素贞互相唱和时,很戏曲化的动作——叶童的手舞足蹈,赵雅芝的戏曲站位,都是将古典元素融汇到电视剧里。
《新白》里那个高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撮合许仙与白素贞的艄公,是浙江昆剧团的何炳泉老师——正经老艺术家。
如此这般:
《白蛇传》题材,累积许多传统戏曲作品→
左宏元老师融汇传统结合现代,创作了《新白》的音乐→
叶童与赵雅芝富有戏曲意味的表演,将《新白》这传统现代结合的作品刻进了我们的记忆→
三十年后,《新白》与许多的旧白戏曲作品,混合出了一款小品,新老结合的曲子完美贯穿始终,最后《新白》返场。
传统的白蛇许仙,现代的白蛇许仙,古韵今调融汇,一个新老结合的现代作品成为了新的经典,画龙点睛。
完美。
千年等一回,我们都等不到了。《新白》里许仙重见白素贞,也就隔了二十多年。
三十年后,叶童与赵雅芝啊,真当得起杜拉斯《情人》开头那段:
“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