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哪吒之魔童闹海》在春节档上映首日迅速引爆口碑,成为2025年大年初一的票房冠军,同时刷新中国影史动画电影单日票房纪录。事实上,自预售期就稳居第一的排片率早已说明了业界对于这部影片的认可和期待。

《哪吒之魔童闹海》破7亿海报

五年前,一个顶着烟熏妆的小破孩横空出世,以超50亿的票房成绩和绝佳口碑,创造了中国动画电影的高光时刻。此后的五年间,它成了中国动画电影领域的“天花板”,远远甩开后来者们一大截身位。

五年后,魔丸灵珠重塑肉身归来,重新演绎家喻户晓的闹海故事,令人热血又泪目的动人情节,加上血脉偾张、叹为观止的奇观带来的视听体验,更燃、更爽、更有想象力,《哪吒2》又一次证明,它就是中国动画当之无愧的“王者归来”。


上映次日,影片获得豆瓣8.5的高分

从数据维度来看,《哪吒之魔童闹海》的升级十分显著。角色数量是前作的三倍,特效镜头超过1900个,仅特效镜头量就超过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全片镜头量(1800+)。整个故事体量全面升级,仙界、人间、妖界,世界观进一步扩大,为观众呈现出一个更加宏大、丰富的封神世界。

和上一部一样,第二部的制作也历经五年。这五年中,技术和行业大环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创作者身处其中埋头耕耘,让中国动画的制作水准又“卷”出了新高度,一些镜头的制作甚至贯穿整个制作周期。


《哪吒之魔童闹海》海报

“要展现出之前电影没看到过的一些东西,要有新鲜的长板,概念上、打法上、视效上,不新鲜一定会把它给pass掉。”饺子导演对极致的追求不遗余力,“不给自己留后路”成了整个团队的口号。“前面都做得这么好了,后面怎么都得突破、怎么都得更顶,这是反逼自己的一个过程。”饺子这样形容这次的创作。

如果说在制作《哪吒之魔童降世》时,团队还面临着完成既定目标和维持生存的双重压力,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关注创作以外事务的无奈,到了制作《哪吒2》,无论是饺子在创作时能够变得更加专注纯粹,抑或全行业的精兵强将的加入带来的相互促进,都形成了一种“非得把作品做到最好不可”的浓厚氛围。

可可豆动画的总裁、制片人刘文章,2009年就与饺子共同创立“饺克力动画工作室”,是和饺子一起一路陪伴“哪吒”成长的见证者。带领一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团队和项目,虽然对观众来说有福了,但对制片人来说,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刘文章谈起《哪吒2魔童闹海》的创作历程,好似漫长又如常。日复一日地解决掉一个个问题,作品就自然生长成了自己的形状。

上一部,参与《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动画公司分散在全国各地,60多个公司超1600人的制作班底,让哪吒穿上了行业的“万鳞甲”,而这一次,参与动画的工作人员更是超过了4000人。正是因为曾经的成功为整个行业带来的信心,让更优质的人才和资源都为着一份执着与热爱扎到了成都,把项目变成了一个“奥运村”,于是那些“五年前放到我们面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一次,大家一起踮着脚尖,够到了新的高度。

影片上映前,制片人刘文章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讲述从带领一个“奥运村”的选手们奋力冲刺到最后的故事。


制片人刘文章

【对话】

从打破“宿命”,到打破“规则”

澎湃新闻:在哪个阶段开始计划第二部的?第二部的人物形象包括故事内核的发掘过程有做哪些考量?

刘文章:在第一部电影立项之初,我们就有一个系列的规划,但具体去执行,还是在《哪吒1》下映之后。那个阶段,我们在制作上进行了一些复盘,2019年电影下映后就开始去正式地去启动第二部。第二部有了很多新的目标,体量各方面难度系数的变化之后,制作又要解决很多新的一些问题。

第二部电影当中的角色基本上是按照第一部的延续设定,第二部比较着力去设计的是我们的龙族。这里面涉及了龙本身的形态以及龙变成人的形态,它们之间会有一些关联,尽量去参考一些中国人对于中国龙的想象。同时为了和武戏的剧情结合,四大龙王要做出差别。比如敖光是水系、冰系相关的,我们要做气势磅礴的水刀和水龙的设计,南海龙王敖钦是火系的,也是火暴的脾气,就给他设定了一种比较蛮横的武打方式。


四大龙王

主题上,上一部是打破命运,这次是要打破规则,是有一定的承接性。因为他会遇到不同事情,看到一些欺骗或者不公,这些都会影响他的成长,这些经历我相信有社会阅历的人能更好地理解。

澎湃新闻:第一部和第二部都是做了五年,这两个五年在你看来,有哪些不一样?

刘文章: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一样,创作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需要的是耐心细致地去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反而回过头来看,会觉得其实很短,因为一直都处在忙碌的过程里,时间感就会比较的模糊。包括我的同事们,大家有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也都会感叹就是说它长也长,说短也短。

从心态上来讲,第一部可能确实是想证明点什么,想通过作品让观众看到国产动画电影可以很不一样,是铆着劲儿去冲的。虽然那个时候我们的很多技术条件、实力各方面还有很多限制,但是在当时我们已有的条件和状态之下,确实也做到了算是极致的状态。

第二部当然技术实力各方面比之前条件要好了很多,但是第二部的目标以及我们想要达到的品质,也同步提高之后,也抵掉了新变化带来的优势,还是全新的挑战,也是面临一大堆问题,所以两部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差不多的。


《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

澎湃新闻:作为饺子多年的合作伙伴,在你的观察里,饺子有哪些执念或者特质,决定了这个作品的成功?

刘文章:《哪吒1》的时候,除了要完成这么一个既定的目标,同时还要考虑到整个团队的生存问题。所以导演可能除了创作本身,还要去关心和关注一些创作以外的事,就是迫于生计的一些现实问题。

第二部的时候,我觉得他更加专注在创作本身,变得更加纯粹,这是作为一个创作者应该具备的状态,我也觉得这是更加适合他的状态,去追求他的创作目标。也是因为他自己这样的状态,同时影响团队其他的小伙伴,所以就像前面说的形成一个良性的竞争和合作的关系。

澎湃新闻:和更“纯粹”的导演合作,两个人有产生分歧的时候吗?有没有一些一开始觉得他“不切实际”,但做出来觉得很骄傲的例子?

刘文章:倒没有那种所谓激烈的对抗的情况,因为导演在创作前期规划的比较清晰,而且他自己以前也是全流程都参与制作,对各个环节都足够了解,在创作之初就尽可能去考虑到了制作的特点,在我看来他也算是半个制片人。从执行层面上来讲,制片部门就是为了去实现导演的想法。

当然有一些场景,确实我们有过商量,比如陈塘关大战里出现的锁链,因为成千上万的海妖要戴着锁链去战斗,去做所有的动作,这真的就是戴着镣铐去跳舞,制作上面是非常困难的,几乎是“不可能”级别的难度。你想,上万根锁链不能在妖兽打斗中“穿帮”,同时这些锁链在近、中、远景别中的呈现方式不一样,在空中飘动时要像头发丝,还需有一定重力,妖兽和士兵近身交战的时候,铁链在打斗中还要有美感。


《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

最初的话我们有跟导演去商量,是不是能够把它设定成是一个“魔法锁链”。比如某些情况之下能够呈现出来,在战斗的时候就不呈现的概念,我们制作上就省事了。但是导演非常坚持要实打实地呈现出来,因为从电影剧情上来讲,它也是一个坐实了这样一种“规则”,就是锁链的束缚,这和我们主题也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我们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去磨,真的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最终才解决了这样一个技术难题。

不给自己留后路,上限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澎湃新闻:之前《魔童降世》的制作,在整个动画产业来说已经是很"顶"了,要继续达到更高标准,它的空间在哪里?

刘文章:首先从数量上来讲,体量的变化是非常大的。《哪吒2》的角色数量是《哪吒1》的三倍,仅特效镜头就超过上一部全片的镜头量。《哪吒1》全片是1800多个镜头,《哪吒2》全片是2400多个镜头,其中特效镜头超过1900个。

同时,我们的世界观进一步扩大,影片中的角色超过300个,而且这些角色都是全新打磨,并不是重复利用第一部的资产。

再比如说我们场景的升级,《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时候大多数的场景都是比较小的,在比较局限的场景里去展现我们的剧情。到这一部就有很多非常大的场景去呈现更宏大的视觉奇观了。

澎湃新闻:制作体量大幅升级后,公司、外部环境、人员状态、工作模式等方面发生了哪些变化?

刘文章:最主要的是制作的周期,当我们各个环节都这样去制作的时候,它就会出现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因为每个环节都希望能够做到自己这个环节里面最佳或者极致的状态,但我们整个的制作又是一个偏流线性的一个过程,意味着你必须得在前期的分镜完了之后才能去做后续的开发,有点像是交接棒,只有当交接棒到了某一个环节之后,后面的工作才能继续。

所以每一个环节都看着前一部分的同事做出了极致的效果,谁也不愿意成为我们整个木桶的“短板”,结果就是各环节之间达成了良性的竞争和合作的关系,都想让自己的环节能够更好地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这样的话带来的一个问题就是有点“卷”了,我们的上限就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

澎湃新闻:好像听说团队有一句口号是“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个背景是怎么来的?带领一个不留后路的团队,制片人的压力是不是很大?

刘文章:对,确实我们内部有这样的一句话,而且我们也一直以来都是按照这个精神去执行。包括我们第一部的时候也讲过,把每一部作品当成是最后一部作品去对待。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相信一个道理,只要你全情的投入,努力地去争取结果,最终所有的付出观众都能看得到、能感受得到。

当然从制片的角度来讲,肯定是比较纠结的,一方面非常期待,也鼓励大家去追求极致,追求最好的效果,但同时我们又受制于周期和成本。有时候又不忍心去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但心里知道更重要的是要推着项目往前走,这个过程是比较艰难的。

就像我们常说,从60分到90分的提高是容易的,但90多分再往上,每增加一分甚至零点几分,投出的都是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时间,这个投入产出比就非常低了。这也是我们整个项目推进的一个难点,你肯定得去取一个平衡,于是在某些时间点需要去叫停。

全国的动画人才都来成都了

澎湃新闻:上一次饺子在谈到制作过程中的难点时有谈到要协调全国不同的公司,很多环节又没有统一的标准,就特别困难。这次这个状况有改观吗?

刘文章:我觉得确实有一些变化,因为《哪吒1》的时候,那会儿我们团队是不太知名的,能够去合作的资源也比较有限。这一次的话,基本上我们想合作的团队,绝大多数我们都合作上了,并且他们也非常愿意来帮我们,对我们支持的力度也非常大。

我们这次有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叫做“驻场”。驻场的意思就是对方的团队派人到我们公司来待一段时间,过去外包的部分远程合作居多。确实非常感谢驻场小伙伴们的付出,其中不少人离开自己家到成都来工作,长的可能得一两年。


《哪吒之魔童闹海》剧照

澎湃新闻:之前采访过一家参与过哪吒制作的外包公司,说当时的《哪吒》有种“全村的希望”的感觉。作为从业者,觉得《哪吒》成功后,对行业带来哪些积极的影响?

刘文章:确实,我还挺愿意接受这个说法的。动画行业一直是比较艰难的一个状态,即使这次人员增加了这么多,还是处在人员短缺的状态。我们也是希望通过这个作品能够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个行业,我们希望靠作品获得更多的认可之后,可以吸引更多的从业者加入,给我们这个行业注入更多的新鲜血液。我觉得所有加入进来合作的团队,他们也是非常希望能够改变这个行业的。

澎湃新闻:《哪吒》第一部在动画票房的天花板上已经5年了,之后的动画都很难再够到那个位置,你觉得这个上限还能突破吗?之前的成绩是否会带来压力?

刘文章:因为一直以来也是受到关注度比较高,大家在这个过程中都非常忐忑,还是非常期待观众能够再次认可我们的作品,怕观众失望,所以会非常的谨慎地去对待每一个镜头的制作。当然我们对结果是有期待的。但是从作为创作者来讲,并没有对数据那么敏感,我们只是希望一个大的方向,结果上来讲让行家能点头,让观众能鼓掌,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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