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战役打得一波三折,看过《大决战》的读者诸君想必还记得东北野战军在攻打锦州还是回过头去打长春的问题上犹豫不决,为此毛主席和周副主席都十分生气。
电视剧和电影说就是东北野战军司令员自作主张给中央发报,要求不打锦州,但是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都知道,东野林罗刘三位一体,罗刘二位的意见,林也不能完全不听。
东野林司令员和为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兼代政委粟裕不同,粟常打神仙仗,而林比较谨慎,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所以在攻锦州围长两线作战的时候,难免有些进退两难,再加上东野司令部刚有三个团级干部叛变,可能泄露了我军战略意图——林司令的顾虑或许不无道理,但是他不知道当时周副主席手里还有两张王牌,可以绝对保证东野攻锦无后顾之忧,而且敌人的援军肯定是出工不出力。
部队出叛徒并不是绝对不可说的事情,因为任何阵营、任何时代都不可能杜绝叛徒,当年东北战事激烈、胶着,有一些投机分子投靠蒋军,也没啥大不了的,但是这三个叛徒跑到东北行营督察处处长兼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督察处处长文强那里,麻烦可能就大了。
看过《文强口述自传》的读者当然知道,文强和林总在黄埔四期住过同一间宿舍,还因为枪支走火打过架,南昌起义后重逢,这才解开了疙瘩。
南昌起义时,文强是贺龙领导的二十军第三师党委成员、少校连长,林同学也是连长,但军衔是上尉,当时林见了文是要先敬礼的。
林和文这对老同学互相了解,文强当时已经转换阵营到了老蒋那里,林同学司令部的四个团级干部一起跑到文强那里,可不是一件小事,据文强回忆,当时他同期的两个同学都在东野打东北保安司令杜聿明和东北行营主任陈诚:“林带着大概一万多人守着山海关,李运昌也有一万多人,和林一起堵住山海关打,不许蒋介石的部队进入山海关……我要到东北到差,任东北行营督察处处长,但是锦州有敌人,我暂时去不了东北,就在北平等待。”
林杜交战互有胜负,最后汤恩伯掺和进来,文强也就能进东北当官了,在林与陈诚、杜聿明等人激战的时候,内部出了叛徒。文强回忆:“我到了锦州后,杜聿明也来了,杜聿明跟我讲:‘从林部来了三个团级干部,向我们投降了,三个都是大学生,是在林部队里搞政治的。这几个人 交给你了。’ 我对部下说:‘把那几个人送来见我。’”
文强说自己给这三个叛徒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并派了军统特训班出来的特务毕玑担任领导,至于这三个叛徒研究和回报些什么,文强虽然语焉不详,但读者诸君都能猜到。
三个团级干部叛变,可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是见微知著,林司令也会感觉到自己的军心士气有些不稳,叛变的绝不可能只有跑到文强那里的去的三个,所以在做战略决策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稳中求稳——拿下锦州,一切都好说,万一拿不下来,对士气也是一个打击。
那三个团级干部的叛变并不是东野攻锦又遇到主要原因,但也是诱因之一:即使这三个叛徒没有泄露我军意图,但他们叛变却不是孤立事件,说明东野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东野小心并无大错,他们准备了一桌饭,结果来了两桌客人,似乎有点招待不过来,但是东野不知道的,是当时军委周副主席手上还掌握着两张王牌,有这两张底牌在,那三个叛徒的影响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王牌之一,当然就是时任老蒋“国防部”第三厅中将厅长的郭汝瑰。
第三厅是作战厅,主要负责为蒋军大兵团作战拟定作战计划,郭汝瑰的作战计划总是能得到陈诚、顾祝同甚至老蒋的认可。
郭汝瑰的作战计划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最大的问题,是郭汝瑰做好作战计划后,一份送给老蒋,一份要通过地下渠道送给周副主席,于是再“完美”的作战计划,执行的结果也必然是一败涂地。
郭汝瑰是周副主席和董老直接领导的潜伏者,其真实身份极少有人知道,包括四大野战军司令,也未必知情,新中国成立后,郭汝瑰一开始也没有公开身份,只是以“起义投诚人员”的身份出现。
郭汝瑰1928年入党,后来与组织失联,但是在1945年,就已经在周公和董老的召唤下,恢复了组织关系,为辽沈、淮海两战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郭汝瑰的情报渠道已经十分通畅了。
老蒋要做什么,陈诚、杜聿明以及后来的卫立煌要做什么,周副主席和毛主席都了如指掌,所以打锦州必将大获全胜,两位主席知道,前线的林罗刘却不可能知道军委对敌情了解得如此清楚——情报工作,重在保密,郭汝瑰的身份,别说当年的野战军司令员不知道,就是解放后的公安、国安部门,也极少有人知道。
郭汝瑰这张王牌,是一定不会亮给东野林罗刘的,这也是情报工作的特殊性决定的。
林罗刘不知道郭汝瑰是地下党,也不知道指挥“东进兵团”的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是什么身份。
侯镜如1925年经周副主席介绍入党,1931年与组织失联,1948年辽沈战役开始前,就已经被周副主席唤醒。
全国政协回忆录刊物《纵横》2012年第十期发表的《侯镜如的传奇人生》,详细回忆了当年攻锦战役中侯镜如的重要作用:“林要求调兵回头打长春,毛主席严厉批评了他。应该说林的观点符合正常作战分析,他对于塔山阵地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但是毛主席对于取得胜利的把握更高,因为他知道中共在东北还有秘密棋子,例如东进兵团总指挥侯镜如。此役中,侯镜如故意采取巧妙拖延、贻误战机的策略。”
当时林司令员很在意侯镜如指挥的“东进兵团”,因为侯镜如如果拼了命,塔山是很难守住的——塔山说是山,其实并不算山,而是一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庄,其重要性基本相当于街亭,当时有“塔山无塔亦无伤,四纵是塔也是山”之说,东野构筑的工事,要面对蒋军强大的火力:解放军以八个师在塔山无险可守的局面下进行阻援,蒋军以十一个师兵力发动进攻,蒋军在兵力和火力上都占据优势,仅五十四军第八师和一九八师就各有一个美式山炮营(拥有76.2毫米山炮12门)、一个美式榴弹炮连(拥有一○五榴弹炮4门),还有重庆号巡洋舰上一五二毫米重炮以及空中的火力支援。
关键时刻,已经被唤醒的侯镜如出现了。侯镜如在10月1日就奉命组建东进兵团,但他一直拖到10月10日下午,才命令第九十五师才从塘沽海运到达葫芦岛,他于10月11日,才率领自己的嫡系九十二军二十一师到达葫芦岛,侯镜如明确告诉参谋长说:“按我们目前的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维持几天。”
十七兵团副司令官兼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在《塔山战役纪要》中回忆:“据总统府战地督察组长罗奇对我说:‘老头子(指蒋介石)在塘沽乘舰来葫芦岛之前,在天津、北平到处找侯镜如,好久才找到他,现已同来,准备由他任葫芦岛指挥官,今晚同舰回去,迟几日随部队再来。’事后得知,侯镜如当时认为解锦州之围,并且接应廖兵团的办法做不到,而且就是进去了也出不来,所以对这个任务不积极。”
这里顺便说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在黄埔四期学生队还没有分步科跑科政治科经济科之前,林伟俦和林司令以及文强曾住在同一个宿舍,林文打架,就是因为林司令枪支走火,把上铺的林伟俦的枕头打了一个洞。
据林伟俦回忆,当时他们是想绕过塔山,将主攻方向改在塔山和白台山之间,突破之后可绕到解放军阵地之后,但是侯镜如的亲信、十七兵团参谋长张伯权坚决反对,极力主张全力攻击塔山和白台山:“第一个方案实际上指向了解放军防守的薄弱地段,用主力指向塔山和白台山之间广阔地形及工事稀疏地区进出,绕到塔山之后。但侯镜如还是采纳了张的方案,他反复组织敢死队搞集团冲锋方式,即使进攻受挫也坚决不改。”
看起来守不住的塔山守住了,很难打的锦州打下来了,在辽沈战役中,从东北野战军叛逃出去的三个团级干部一点作用都没起,林司令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前一段时间有读者留言问笔者:塔山攻不下来,蒋军为什么不绕过去?
看了林伟俦的回忆,我们就会发现当时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绕道走,但是“东进援锦兵团”的总指挥不肯绕道,就是一味地往塔山正面的机枪火力下送人头,林伟俦除了悲叹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