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回了趟老家，有天晚上，出去回到家里时，将近十点钟了。我们打车到了村口，在家门前一片篮球场边下了车。见到二三十个年轻人或坐或立，零零散散地待在篮球场边，面前立着一个大鼓。
那是村里的英歌队正在训练，刚练完一轮，稍微休息一会儿。
我们好奇地凑过去看。过了一会儿，鼓声轻响，人群中跳出一个约摸十岁的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条大“蛇”，晃晃悠悠地轻舞了几下。他双手按在地上，伶俐地翻了一个筋斗，又半蹲在地上，拖着脚敏捷地向前疾冲。他挥动着手里的“蛇”，左冲右突了一阵，慢慢舞回到同伴跟前。
鼓声停了下来，寂静了两三秒，突然重新响起。这一回锣鼓齐鸣，雄壮激越。欲扬先抑的节奏，让人听了特别冲动。那二十多名年轻人分成两队，敲着短棒，一齐大声呼喝，真是声震云宵。
他们步法矫健，敏捷地跳跃着向前舞动，相互配合得很紧密，不时变换着队形，仿佛是在沙场上冲锋陷阵。这种表演充满了阳刚气息，看了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我从小看英歌看到大，但这一次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英歌舞。因为是在夜晚，乡下寂静的气氛中，青春、力量、意志这些美好的事物被衬托得异常强烈。平常观赏英歌舞，往往是在人山人海，嘈杂的氛围里，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触。
英歌舞的“舞”字，实际上应该用“武术”的“武”字来代替，因为它的精神内核，就是尚武、自强和团结，走的全是刚猛路线。中国南方的老百姓，都是几百上千年前逃避战乱，从北方逐渐迁徙过来，和南方当地土著融合之后繁衍下来的，潮汕人也是如此。
从中原来到南方，创村立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点爱拼才会赢的顽强劲，不可能生存得下来。因此英歌舞的传统，实际上就是在训练年轻一代，让他们变得坚强尚武，让他们学会团结。
让我看得热血沸腾的那群年轻人，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支英歌队而已，并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潮汕地区有上百成千支这样的英歌队，几乎每个村都有，每个村的年轻人，到了一定年龄，都有机会参加这样的训练，是一项全民参与的运动。
到了过年时，他们会挨家挨户上门表演，半是吉庆，半是驱邪。部分特别出色的英歌舞队，还会受邀到镇上，或者市里的公共广场去表演。2025年春节，普宁的英歌队，有幸走上了春晚的舞台，在全国人民面前表演了《潮起英歌舞》，向全国人民拜年。
现代的英歌舞传统功能已经逐渐变淡，越来越趋向于表演性质。与此同时也变得更好看，动作难度更大，氛围营造更佳。表演时迁的那个孩子，经常有惊艳出彩的表现。年轻人也很会借助短视频的影响，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他们为英歌舞队制作的视频水平很高，感染力很强。
这几年每到过年时，有许多外地的游客专程到潮汕地区看英歌，这在过去是很少见的。
英歌舞虽然是潮汕地区特有的，但它却融合了南方与北方的文化，英歌舞里的角色，是大家十分熟悉的《水浒传》里的英雄人物。如前所说，潮汕人的先祖，从北方一步步迁移到了广东东南沿海的过程中，很自然地把很多北方的文化和记忆带了过来。
这种多文化的融合，使得外地人看英歌，也不会觉得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