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仁的悲剧

是近代中国政治的缩影

文:雷颐

按:宋教仁不仅是革命实践家,还是立宪理论的先驱。他倡导的“民族平等”至今造福中国人。他与梁启超关于改良或革命的论战至今为人所称道。他对政党政治推崇备至,一手创立了国民党。宋教仁遇刺,议会政治遭遇重大挫败,随后的军阀混战和蒋氏训政将中国导往了另一个方向——宋教仁的悲剧命运,是民国乃至整个近代中国政治的缩影。

1903年初,宋教仁从湖南桃源到湖北武昌读书。这年8月,黄兴从日本回到长沙,组织革命团体,宋黄相识。11月,黄兴在长沙成立革命小团体“华兴会”,宋教仁是发起人之一,以后一直是华兴会的核心成员。

1904年深秋,华兴会在长沙谋划武装起义,尚未正式开始就被清政府侦破,黄兴、宋教仁分路逃往日本。1904年12月中旬,宋教仁到达日本东京,开始了革命家的流亡生涯,并于1905年8月参与了同盟会的创办。

▌从“驱除鞑虏”到“五族共和”

革命派一向以“排满”作为革命的合法性依据之一,早期的革命中明确提出了“驱除鞑虏”的口号。



在辛亥革命前夕的1911年9月中旬,宋教仁鼓励四川保路民众:“不复规规于争路,由消极而进于积极,为四万万汉、满、蒙、回、藏人民首先请命,以建设真正民权的立宪治为期”。(《宋教仁集》上,第318页)他强调的是包括满人在内的“五族共和”。

▌揭露“立宪”骗局

1906年秋,清廷正式宣布预备立宪,并且决定从“改官制”入手。宋教仁在10月8日的日记中对此做出了分析评论。

1911年5月8日,清廷利令智昏,出台了一个垄断权力的“皇族内阁”。这个内阁由13人组成,其中9名为满人,汉人只有4名;而在这9名满人中竟有7名为皇族成员,因此人们将它称为“皇族内阁”。这种“组阁”完全违背了皇族成员不能入阁当国务大臣的基本原则,实际向世人宣示清廷所谓“立宪”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根本不愿放弃一丁点儿权力的真实面目。此举实无异于自掘坟墓,结果使作为其统治基础、一直反对暴力革命的士绅阶层愤怒异常,对它抱有一线希望者也与其迅速疏远,最终弃之而去。



一直主张革命的宋教仁更是连发长论短评,密集抨击清廷政策,劝喻体制内的“立宪派”看清清政府拒不改革的本质。

宋教仁提醒立宪派:“吾如是而得断案焉,曰:立宪者,决非现政府之所得成者也;现政府之所谓立宪,伪也,不过欲假以实行专制者也;其与以设资政院,立内阁,非以立宪之立法机关与责任政府视之者也,故其所以对付资政院之权限与内阁之组织者,亦不得责以立宪之原则者也;其所谓宪法大纲者,不过欺人之门面,赖人之口实,万不可信者也。”他感叹:“呜呼,吾国民之大梦,其尚未醒耶?”(《宋教仁集》上,第252-255页)

▌内阁梦碎

民国成立,宋教仁力主内阁制而非总统制。有关研究已汗牛充栋,广为人知,在此不必多述。然而,他关于“革命党”与“革命政党”同异的论述虽只短短几句,却充满洞见,值得重视。

中华民国成立不久,各种政治力量激烈角力,最后袁世凯成为总统,大权在握。但宋教仁的理想是责任内阁制,由议会中的多数党产生,他一直为此努力。临时政府在南京时,同盟会在临时参议院中占绝对多数,临时政府迁到北京后,参议院改选,同盟会优势不再。宋教仁于是联合其他几个小党,于1912年8月以同盟会为骨干组成国民党,成为一大反对党。他希望通过竞选,实践政党政治。

1912年底到1913年初,第一届国会选举,宋教仁马不停蹄,四处演讲,组织本党竞选。1913年2月1日,他在国民党鄂支部欢迎会的演讲中,明确提出了“革命党”与“革命政党”的概念:“以前,我们是革命党;现在,我们是革命的政党。”

3月18日,他在国民党交通部公宴会的演讲中,申明“革命党”与“革命政党”的同与异。相同之处是:“吾党昔为革命团体,今为政党”,但性质并无不同,“革党与政党,其利国福民,改良政治之目的,则无不同”。“本党今昔所持之态度与手段,本不相合;然牺牲的进取的精神,则始终一贯,不能更易也。”不同之处是:“昔日所用激烈手段谋破坏,今日则用平和手段谋建设。”因此,“吾人只求制定真正的共和宪法,产出纯粹的政党内阁,此后政治进行,先问诸法,然后问诸人。凡共和国家存在之原理,大抵如此。”(《宋教仁集》下,第487页)



两天后的3月20日,上海车站一声枪响,宋教仁中弹身亡,“用平和手段谋建设”的立宪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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