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侦查员在号子里讯问完,被收买的‘内鬼’马上就告诉家属。”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退休的警察杨生庆说出了这样的话。
实际上在他之前,曾有多位专案组成员有过类似的言论,他们所指的案件,便是发生在2003年的紫藤巷杀人案。
每当谈起此案的时候,甚至不少专案组成员表示此案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当天都能侦破,可就是这样一起“简单”的案子,却经历了3年的侦查,前后成立四个专案组。
——而此案如此费时,自然与杨生庆所说的内鬼有着巨大关系。
2003年10月2日夜,山西临汾翼城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当地县计生局的干部马朝晖在自己家中被害。接到报警后,警方立即赶往了现场。
马朝晖的家位于翼城县北关小康村紫藤巷2号,警方赶到现场后,眼前的景象让人感到十分震惊。马朝晖倒在血泊之中,身中数刀,根据后来法医对尸体的检验,他一共被刺了49刀......
即便是办案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也很少见到如此惨烈的现场。
死者的妻子李慧是第一发现人,不过奇怪的是她并不是报警人,见到丈夫被杀害在家中后,李慧率先选择通知亲友,这个举动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办案民警立即对现场进行了封锁,马朝晖的家是独门独院。根据之后的勘察,门上并没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门锁都完好无损。
门庭处有大滩血迹,一个角发现一个带血的拖把,血迹被拖把擦拭过,带血的拖痕从门庭延至客厅,再到楼梯口,马朝晖的尸体就仰卧在楼梯下方。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死状极其残忍。
后来,警方立即搜索了马朝晖的家,发现死者家中两枚铂金镶钻戒指、两个铂金耳环,两条铂金镶钻手链、项链、一枚黄金弥勒佛、一部诺基亚手机及一个工作包不见了。
丢失了这么多财物,警方初步判断可能是“抢劫杀人”,于是很快就询问了李慧发现现场的情况,李慧表示她当天晚上深夜才回到家,按照自己之前的习惯,开车按了几下喇叭,却没有见到丈夫像平时那样出来开门,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停好车后,打开灯,看到了门庭有血迹,李慧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她小心走进去查看情况,进入屋内没有找到马朝晖,又找了许久,等到进入楼梯间准备上楼的时候,她这才看到了丈夫倒在楼梯下面。
然而由于太暗了,她没有看清楚丈夫的情况。之后才发现丈夫已经死亡多时,李慧表示:自己身上没有带手机,就用座机打了电话告诉婆婆家出事了。
死者马朝晖家在当地算是不错的家庭,他与妻子李慧二人有公职,马朝晖的父母也都是当地高级干部;而李慧这边亦是如此。夫妇二人也都有亲属都在公安局工作。
考虑到这一点,警方是等临汾市方面的技术人员到位之后,才对现场展开调查。
当时除了通知自己的亲戚之外,李慧还快速打电话给了自己朋友董昀,董昀在县公安局技术科工作,他与夫妇二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来到现场后,董昀沿着墙根进入客厅,李慧在后面跟着,二人共同检查了马朝晖的情况,凭借着自己的经验,他判断:马朝晖已经死了。
随后弟弟马朝新(县公安局刑警)也赶到现场,那时候他喝了不少酒,得知哥哥死了,马朝新的情绪非常激动。冲进屋内抱着尸体放声大哭,董昀急忙将他拉走,马朝新又一边哭一边大骂李慧。
随后赶来的警察,先将李慧带回了家中,警方当时就发现:此案与李慧有着一定的关系,因为她在案发后的表现非常可疑。
根据了解,李慧与马朝晖的关系非常糟糕,案发前二人正闹离婚,董昀赶到现场的时候,还发现李慧正打电话与自己的情人李文浩联系。
李文浩早年曾当过兵,退伍后来到翼城县工作,案发前他正担任某报的记者。李慧早就已经出轨,她这几年一直与李文浩保持着亲密关系,考虑到这一点,警方找到了李文浩。
——原来,案发当天晚上李文浩正与李慧在一起,他们本打算等着国庆假期结束了,就让李慧与马朝晖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二人好光明正大在一起。
这件事,也让李慧的嫌疑变得更大,因为在询问李慧的时候,她隐瞒了自己的行踪;而且马朝晖家旁边就是县人民医院院长一家,发现丈夫倒在血泊中后,李慧并没有找到对方求助。
此外,根据董昀描述,李慧先后打了四通电话。既然紧张到这个地步,还能有时间打四通电话,为何她从没想起打报警电话呢?显然,李慧的行为有些说不通了。
因此,警方很快就对李慧与李文浩采取了监视居住措施,包括先进入现场的董昀也被暂时控制起来。案发第二天,本案的第一个专案组正式成立。
而专案组刚刚成立,开始联合勘查现场时,就找到了大量相关物证——比如法医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从马朝晖的胸前以及手部伤口处,都提取了一定量的毛发。
根据推测:这些毛发很有可能是属于凶手的,只要检测这些毛发,与嫌疑人进行比对,自然就能立即确定嫌疑人的身份。
可是直到案发一年后,警方迟迟没有进行毛发比对,后来询问起此事,县公安局技术科科长常小林等人表示毛发因故丢失了。
更离奇的是,之后连法医提取毛发的照片都莫名其妙丢失了,好在除了毛发之外,专案组还找到了一件沾血的黄色风衣、一条沾血的黑裤子和一只鞋底沾血的坡跟拖鞋。然而这些物证,也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专案组的调查并没有什么进展,警方也迟迟无法确定李慧与李文浩的罪行,一个月后,在临汾市局的牵头下,第二个专案组成立了。
可从这开始,此案的调查就陷入了混乱之中,新专案组成立之后,几乎推翻了前一个专案组的结论,转而朝着抢劫杀人的方向进行调查。
警方随后还找到了两名警校毕业,疑似有作案条件的嫌疑人——之所以锁定这二人,是因为他们在案发后,突然打电话到李慧父亲那里勒索财物。
二人被捕之后,明确表示他们这么做,是社会上都认为就是李慧杀的人,他们想着利用此事搞点钱。警方一开始将他们二人视为凶手展开了调查,可经过一段时间调查,发现他们都有明确不在场证明,最终只能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第三个专案组在2004年8月成立,专案组延续了之前的思路,想着继续突破这二人,调查组的成员后来还表示:当时市局让他们一晚上拿下这二人,于是专案组对他们上了强度,这二人在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承认了自己的杀人事实。
这样的事情显然无法让人们信服,社会上对此案的争议越来越大,由于诸多证据都不利于李慧等人,警方在这一年将李慧与李文浩刑拘。
然而经过审理,由于证据不足,最终2005年李慧与李文浩都被取保候审。拖了这么长时间,调查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结果,警方也难以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最终在2006年2月,第四个专案组正式成立。负责专案组的杨生庆是为数不多来自省公安厅的刑警,他接手这个案子之后,就立即发现此案其实非常简单。
杨生庆表示:若是抢劫杀人,根本没必要对死者下这么重的手,光是看作案手法就能判断是情杀或者仇杀。在随后的调查中,专案组成员发现其实哪怕这个案子是正常调查,警方当时就能确定凶手的身份。
至于为何拖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无法查清,杨生庆表示因为前面专案组成员,都受到了某种压力,而李慧与李文浩之所以能逍遥法外,也是靠着内部关系。
随后,案件调查的诸多内情被披露,人们对此感到非常震惊。当时得知死者身份,以及死者妻子的身份后,第一个专案组的成员们就立即意识到许多事情不好搞。
事实果然如此,在调查的过程中,有人频繁破坏调查,甚至还主动跑去跟李慧一家通风报信。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县公安局技术科长常小林,他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案发之后,由于专案组找到了大量衣物等重要物证,常小林便趁着夜色悄悄到了现场,还试图将一条沾血的深色裤子从现场拿走,这一切都被马朝晖的家人发现。
常小林后来表示:自己只是去收衣服的,为了避免下雨把衣服淋湿了。虽然没拿走衣服等物证,但他还是利用勘查现场的机会,顺走了不少东西,比如重要的离婚协议,他将协议拿走后,直接就交给了李慧,李慧当场将协议撕碎。
更离谱的是,李慧与李文浩长期被安置在北关宾馆监视居住,参与此案的专案组成员,大多都被安置在这里,可北关宾馆的总经理正是李慧的姐姐李翠仙,警方甚至还在这里开了许多案情分析会。
在李翠仙的运作下,北关宾馆简直成了双方专门接头的场所,勘查现场没多久,常小林就到了宾馆将此案的情况告诉了李翠仙,李家人迅速掌握了案件的详情。
随后,常小林更是将现场的照片等重要证据,都拿到了宾馆给李慧等人查看,要知道专案组的办案民警都还没看到这些东西,他们得到一手消息与证物的速度比专案组要快多了。
最为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案发后警方宣称第一时间对李慧与李文浩采取了监视控制等措施,可实际上二人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限制。
李文浩后来表示在宾馆待了一个星期,警方就让他回家去了,之后他就恢复了正常生活,而李慧情况也差不多,除了频繁与常小林等人接触外,她甚至在宾馆内就多次与李文浩接触。
杨生庆接手调查后,有之前的警员告诉了他实情,公安局实际上就没有对他们采取什么限制,只是没想到案件后面闹大了,这才给补上的。
李慧的几个姐姐,也在李慧等人接受笔录问询的时候,多次闯入打断警方的审讯,警方对此也无可奈何。至于重要的毛发等物证为何会丢失,那就更不好说了。
杨生庆在调查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个重要证人。
此人警方一开始就已经找到了,李慧与李文浩编造的不在场证明,只要他正常开口就能揭穿,证人一开始也愿意做证,没想到却遭到当时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的呵斥,他便不再吭声。
正是由于这里面种种复杂因素,这起案件才一直没有结果,杨生庆本人也觉得案子拖到这个程度,还能侦破都是个奇迹。
原来,案件在李家以及各方的阻碍下陷入僵局,但马朝晖的家人也没有放弃,马朝晖的母亲找了许多关系,想尽办法要找到真相。
最终这起案件重启调查,杨生庆领导着专案组迅速掌握诸多证据,他们成功将两位嫌疑人抓捕。
可令他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警方抓捕李慧之后,民警的车辆直接在一个收费站被几个车辆截停了。警员出示了工作证,对方仍不放弃,一路尾随民警的车辆,无奈之下警方只能请求交警协助,才摆脱了他们的跟踪。
李慧被捕后,她的父亲还找到了市里,拿了条子专门跑到公安局要人,这一次警方顶住压力,坚决不肯放弃。
杨生庆带领专案组很快就突破了两个嫌疑人,二人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至此本案才算真相大白,之后便进入了漫长的审理阶段,足足疑难到至今已21年。
根据他们的供述,警方很快将常小林等涉案人员逮捕,回顾这起案件,正如杨生庆所说的那样,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奈何案子的水实在太深,这才导致此案的调查会如此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