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带着父亲去大城市看病。那种感觉就像是，平时听别人说起的事情，突然成了自己的生活，带着一丝不安和深深的陌生感。可是，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村里的医生说他得去大城市做个全面检查，说不定是年纪大了，慢性病积累的问题，得赶紧查清楚。于是，我提着心，带着父亲踏上了那条陌生的路。
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去大城市，但以前每次去，都是去看我大姑姐或者二姨，大家一起吃顿饭，顺便看看风景。那时的我，感觉城市是一片光鲜亮丽的地方，繁华、喧嚣、现代化，似乎是与我们的村庄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可这一次，去的却是医院，是为了父亲的健康。
父亲一向倔强，从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记得小时候，他总是给我们讲，“咱家没病没灾的，别怕啥，硬撑就是了。”可是如今，岁月不饶人，曾经那位顶天立地、坚强无比的父亲，如今却一天天地虚弱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行动也不如从前灵活。每次我看着他那沉默的背影，心里就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痛。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和父亲一同上了开往大城市的列车。我总是能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他那些未曾言明的忧虑。火车的轰鸣声里，父亲低头沉默不语，身边是我心头那份说不出口的负担。
到了城市，我们暂时住在我姑姑家。我姑姑是个典型的城市人，讲话做事都特别干练。以前回去的时候，我都觉得她过得挺好，家里整洁，孩子也都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业，每次见面都是笑容满面，气氛也很轻松。可是这次，情况却有点不一样了。
姑姑家住在市中心的一栋老小区里，虽然房子看起来很大，但也有些陈旧，家具也是那些年头的款式。姑姑自己打理家务，一切看起来都忙得不可开交。她看到我带着父亲来，先是很高兴，但也随即露出了点犹豫。她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愁容，不像以前那么轻松。
“你们来的真是太突然了，我这里也就这么点地方，倒是不好安排。”姑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心里有些尴尬，毕竟是突然而来的探望，她也没有太多准备。我父亲坐在沙发上，拿着那根一根一根叹气的烟斗，嘴角抽搐着，好像很不习惯这个陌生的环境。
我看得出来，父亲在这里不太自在。那种平静的、适应乡下生活的舒适感，在这个城市的小公寓里，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早晨，姑姑总是很早起床忙碌着，而父亲却老是没有心情吃早饭，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街道，偶尔低头咳嗽几声。
第二天早上，我和父亲起得早，准备去医院，但姑姑看似没有心情招待我们。她忙得像个陀螺，根本没有时间陪我们吃饭，甚至连一句温暖的早安都没有。
“你们也别太麻烦我了，今天我有事，赶紧去医院，别拖时间了。”姑姑一边刷牙一边冲我们丢下了这句话。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太高兴。明明是她让我们来住的，结果却一点也没有心情招待。父亲虽然年纪大了，话不多，但我能看得出他也有些不开心。他是那种喜欢安安静静坐在家里的人，哪里习惯城市的喧嚣，尤其是陌生的姑姑家。
出门前，姑姑还临时找了个理由说：“你们去医院能打车吗？我这里暂时没空帮你们。”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你看她怎么这样？”我低声对父亲说。
父亲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多说什么：“算了，随她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心里更是憋闷，拉着父亲出门时，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一路上，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身体的原因，我真不想再来这里。姑姑显然并不欢迎我们，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我们，只是把我们当作麻烦，一种不得不接受的负担，我特后悔带父亲来这儿。
“爸，我们走吧。”我忍不住说。
“嗯。”父亲点点头，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年纪大了，他总能理解这种不言而喻的冷淡。我们收拾了东西，打算去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
“你们走了？吃饭不？”姑姑突然从厨房出来，看着我们准备离开，略微愣了一下。
“姑姑，我们先去住酒店了，今天就不麻烦你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父亲走出门。
姑姑似乎有些愣住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但她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行吧，你们都忙，走了就走吧，路上小心。”
我没有再回头，带着父亲走出大门。站在楼下的街头，我忽然有些茫然。大城市的夜色看起来那么明亮，却让我觉得异常压抑。
父亲看了看我，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快。他拍拍我的肩膀，笑了笑：“没关系的，能带我出来，已经很好了。”
我强忍住眼中的湿气，微微一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时，我才意识到，也许父亲一开始就看得更清楚，城市的冷漠和人际的疏离，早已是我们没法抗拒的现实。就算是亲人，也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隔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