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浩每天都会收到几件稀奇古怪的物件,一件球衣、一堆车票、一张专辑、一只风筝、一个老旧的算盘,甚至是一张餐巾纸。

他的工作,是将这些看似无用的物品裱进画框里,变成艺术品。

对其他人来说,这些物品分文不值。但它的价值本质取决于对原主人需求、欲望的满足程度。所以一张纸巾装裱后的价格,可以是几百元,一件旧衣服裱进框里,可以卖上千元,哪怕只是一张车票,它在所有者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这两年的春节,范伟浩还将五路财神裱进了画框里。在他这间工作室里,做的一切都与设计相关,且没有什么是不能裱起来的。

一万多个故事

“万物皆可裱。”

这是范伟浩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为了让大众理解,他在2021年将门把手裱在了画框里,还将一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粘上胶水,摆弄造型,放进一个价值几百元的实木画框里。

身边一切随手可抓取的东西,他都能裱起来。这些作品被他放上社交平台,“发一条,爆一条”,很快就吸引了几万粉丝。

一个“70后”中年人寄来一个包裹,范伟浩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露出一沓沓车票,车票上的时间从上世纪90年代跨越到本世纪。对方说,那是他与爱人年轻时相恋的见证。

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两人见面要历经长途跋涉。一张车票代表一份思念,几年间,他们攒了几百张大大小小的票据,大部分是绿皮火车票,偶尔会坐飞机。车轮滚滚,票据在几十年后变成回忆,被范伟浩一张张整理、记录,裱进了三张画框里。



一个客户给范伟浩寄来一把算盘,算盘被他父亲用了几十年,珠子都磨包浆了,有些甚至出现了裂痕。父亲生前是个会计,去世后,为了纪念父亲,他决定将父亲身边最重要的物品裱起来。

范伟浩为这把算盘设计了一个简单复古的实木外框,中间一圈留白,印上父亲的印章,写着:“儿时,父亲拨算盘的声音,好像还响在耳边。”



每天,范伟浩都会收到3—5个装裱需求。4年多以来,他已经为1万多个人装裱过物品。每次接到订单,他都会大概了解物品与主人之间的故事,然后依托故事背后的情感,为每个物件设计属于它独一无二的“展厅”。

这些物品大多是生活中常见的,一支笔,一朵花,一张偶像签名的唱片、珍藏版赛车模型、球拍、奖牌、一个旧了的车牌、一条爱马仕丝巾,还有人将自己在美国看的演唱会门票、拿到的球星签名球衣,以及许多旅行时拍的照片寄给范伟浩,做成一个回忆的画框。







他还为一个阿姨装裱过她几十年前结婚时穿过的婚纱,阿姨将婚纱作品挂在家里的楼梯墙上,每天起床下楼都能见到。

一个顾客寄来张国荣2000年的演唱会CD,红色的碟片上是张国荣用黄色水笔写下的签名,范伟浩也延续CD整体的红色调,将外框设计成红色。

与其问范伟浩装裱过哪些物件,不如问他:“你没裱过什么?”

“我们连人骨头都裱过,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一位客户的手粉碎性骨折了,做了手术后,他将碎骨头寄给范伟浩,让他帮忙裱起来。但因为范伟浩设计作品的原则是“可逆性”,“除了固定上去外,还要让每个零件、部位都能完好无损地取下来,如果用胶水,就会损坏骨头。”

最后,这一小堆碎骨头被范伟浩原封不动地寄了回去。

最不缺的是故事

2013年,范伟浩从湖北美术学院毕业,他念了个被称为“天坑”的专业——壁画。毕业时,身边找不到工作的同学一捞一大把。

这是个纯靠理想和兴趣支撑的专业,而他面临的是养活自己的难题。在招聘市场徘徊几个月的他和朋友一拍即合,决定在学校附近开一间工作室,为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做实木画框的框条。

朋友家里是做木工的,武汉的江边有一个木材市场,他们在市场选原木,切树皮,拿回来一根根裁成框条,上木蜡油。



这些框条很受学校师生的欢迎,后来,他又升级成加工完整的画框,慢慢在学校附近打出了人气。

思路是一步步打开的。他想着,既然能赚本校师生的钱,那么也能赚其他人的钱。于是2015年,范伟浩开了间淘宝店,开始在线上卖实木画框。

他在淘宝的头两年几乎没有竞争对手,这事儿还是一个买家告诉他的。那天,一个买家在后台找他砍价,他死活不同意,最后对方还是下单了,撂下一句:“没办法,贵也得买,全淘宝就你在卖实木画框。”



范伟浩这才搜了一下淘宝,发现平台上在售的都是花里胡哨的相框,要么镶了金边,要么刷了五颜六色的油漆。相框和画框就差一个字,但一个字的距离有点大。

画框是用来裱画的,整张作品的重点应该是画,而不是框,因此画框应该尽量低调,并且有质感。

一个画框的价格是350—400元,当时平台上大部分木质框的价格是60元左右。他的价格高出同行5倍多,但销量并不比别人低。

那几年,淘宝有意在扶持原创店铺和高客单价卖家,范伟浩的店铺在家居饰品行业很快脱颖而出。他顺势扩大目标人群,让画框能装上普通人的相片,同时增加洗相片的服务。这项业务让他店铺的年销售额超过了1000万元。

2021年,受当时网络上大火的“手机装裱”的影响,范伟浩想,既然电子产品能装裱,那么其他东西能不能装裱?

他想做每个人都能触手可及的艺术品。而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缺的东西,就是故事。

裱财神

装裱一件作品,最耗心力的不是动手装裱,而是前期设计装裱结构和方法的过程。

让物品固定在画框里,并且不容易掉下来,是最基础的要求。但同时,范伟浩也要让装裱工作实现“可逆性”。

“这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没有价值,但对原主人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万一哪天,他不想挂起来,想收回抽屉里,我们要保证他能完好无损地将物品取下来。所以不能随意用胶水,如果材质不合适,胶水就会损坏物品。”

不同物品,有不同的固定方法。前一阵子,他给一个品牌做一批极械魔鬼鱼的拆分和装裱。魔鬼鱼有几百个零件,其中光是小螺丝就有七八十个。

由于金属物件不能上胶水,他和装裱师用最细的透明鱼线,将这几百个零件一颗颗绑到画板上。



拆分和装裱一件复杂的作品,他们一天最多只能完成一两件,这批极械魔鬼鱼订单有几十个,范伟浩和装裱师足足忙了一周多。

装裱唱片时,他们会用“限位”方法,设计一个与唱片一样大小的洞,将唱片嵌进洞里,从外面看,唱片就像被牢牢地粘在了画框里。



一位客户想将一条爱马仕丝巾装裱起来,这种柔软材质的丝巾不易固定,既不能用胶水,也不能绑鱼线。尝试了很久,他们最终用磁吸方法,让丝巾摆出造型。



在做古代长袍和婚纱的装裱时,他们则用同颜色的细线将衣服的关键部位缝在背板上。

遇到必须要上胶水的作品,他们会用压力胶和玻璃胶,这种能被温水慢慢冲掉的材质,更容易被他接受。

在设计圈多年,实木框是范伟浩事业的“主干”。不论是做画框、相框,还是后来的“万物皆可裱”,他都在延续“简单且有质感”的风格。

从去年春节开始,范伟浩推出了新年文创产品。除了日常的春联、挂饰,五路财神也被他们裱了起来。





五位颜色各异的财神组成团体,做出憨态可掬的表情和动作,亲切又讨喜。今年是蛇年,团队还推出灶神和蛇年元素搭配的作品。

其实,从3月份开始,范伟浩的设计团队就在为春节做准备,一大堆设计稿中,往往只有几个款式能被选中,最后在9月份上架。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设计感十足的中国风年货,从10月份开始就被粉丝买回家,为过年做准备,“谁会在10月份就囤年货呢?”

进入12月份,订单量会达到高峰期,范伟浩和团队成员也进入最忙碌的状态,尤其是淘宝年货节期间,“每天都会接几千单”。

相比普通春联,他店里的年货设计感很强,再附上他们主打的“实木外框”,价格比一般对联、贴画都要贵上好几倍。但他们的复购率却没因此降低,是同行里的第一名。“平时在我们店里买画框、找我们装裱物品的人,也会来买我们设计的年货。”

这两年,春节产品的附加,让范伟浩店铺的年销售额达到了2000万元。明年,他预计会推出更有特色的春节年货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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