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路易扎:恰佩克口袋故事集》 ,作者:(捷克)卡雷尔·恰佩克,译者:孙廷琳,版本:读蜜|宁夏人民出版社 2024年10月
摆在读者面前的这本《审判路易扎:恰佩克口袋故事集》,出自捷克文学大师卡雷尔·恰佩克之手。喜欢捷克文学的读者朋友们,对恰佩克这个名字一定不陌生,他笔下送信的邮差叔叔、憨态可掬的小狗达西卡、暴动的机器人、毁灭世界的鲵鱼……也许您还记得。
捷克文版《恰佩克口袋故事集》原分为两部,分别为《第一个口袋里的故事》和《第二个口袋里的故事》,各收录短篇小说二十四篇,总计四十八篇。经和出版方商定,精心选译了其中的二十五篇结集成书——这是第一本从捷克语直译而来的、简体中文版的《恰佩克口袋故事集》。翻开书页,您可以看到,恰佩克敞开他的口袋,变魔术般地掏出一个又一个异彩纷呈的故事。他一面狡黠地眨着眼睛,一面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与素不相识的读者倾心交谈,“如同奏鸣曲或诗歌一般的八到十二页的短篇,给人带来美的享受”。
“口袋故事”并非空穴来风,它们来源于恰佩克二十年来在新闻工作中积累的真实案件,细节取材于报纸报道、恰佩克本人的采访,以及当事人和记者同事们的口述。
卡雷尔·恰佩克(1890—1938) ,捷克作家、剧作家、翻译家,著有大量小说、剧本、游记作品。代表作有科幻剧本《罗素姆万能机器人》、科幻小说《鲵鱼之乱》、小说集《恰佩克口袋故事集》等。
1921年,恰佩克开始在捷克斯洛伐克《人民报》担任主编。1928年起,“口袋故事”作为一个系列陆续在该报上发表,直至1929年末整理成集首次出版。恰佩克往往在每天乘电车去编辑部的途中构思,一般当天写就一篇。他原本打算将小说集取名为《出声读故事》,因为他本人在写作时,就习惯将写好的词句开口读出来,再进行修改,然而后来踌躇再三,改了主意。
这些“口袋故事”大多带有侦探推理元素,换句话说,它们无不跟罪案悬疑有关,特别适合在上班乘车路上看。故事的主人公有粗心的部长、正义的宪兵、狂热的收藏家、镶金牙的婚姻诈骗犯,也有丢了宝宝的妈妈、为爱情做间谍的伯爵小姐、激情杀人的美艳少妇,涉及人群、行业范围之广,描摹之细致入微,令人惊叹。恰佩克的故事,情节新颖,案情诡谲,扣人心弦,带有鲜明的心理分析、哲学思辨痕迹。虽然每个故事的篇幅不长,但种种矛盾一经恰佩克之手,便如抽丝剥茧、层层展开;而人物形象,往往只消寥寥几笔便跃然纸上;故事中处处可见捷克人民特有的幽默与嘲讽气质,每每令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绝。
展示时代美丑的镜子
优秀的作品都是时代的镜子。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捷克斯洛伐克第一共和国宣告成立,崇尚自由平等的哲学博士马萨里克众望所归,成为共和国第一任总统。
这个由哲学家领导的独立共和国,以温和、稳定、热爱和平的传统形象,满足了当时捷克知识分子对新生国家的一切幻想,恰佩克正是其中一员。
经人引荐,恰佩克和马萨里克总统相识,两人相见恨晚,逐渐成为至交。每逢周五下午,恰佩克的朋友们,以及一些政界、文艺界的代表人物就会到他的别墅里聚会,一同讨论政治、文学、社会等各种问题,马萨里克总统便是常客之一。
恰佩克生活的年代——捷克斯洛伐克第一共和国(1918—1938),是优雅的代名词,人们将礼貌、教养、尊重奉为圭臬,重视教育,手艺人受到艺术家般的对待,工人和农民以劳动为荣。捷克的工业,包括机械制造业、制鞋、啤酒酿造等领域取得了历史性的进步,工厂如同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1929年,捷克斯洛伐克的工业总产量占全世界的1.4%,跻身世界第十大工业强国,1920年到1935年间,它成为全球第九富裕的国家。电影产业也方兴未艾,本书篇目《天才演员失踪》中的大工厂主就“投资了几部电影,好让自己的妻子在其中饰演主角”。
女性地位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相当的提高。女性和男性不但共享法律平等,在政治、社会和文化等方面也具有平等地位。这才有了《审判》一案中的四位女陪审员;《骗婚者》中的婚姻骗子才会对萍水相逢的金发女郎要开工厂之事深信不疑。
不过,新生的共和国表面欣欣向荣,内里却充斥着各种尖锐的社会问题:贫富差距悬殊,阶级仇恨逐渐显化,种族矛盾也浮出水面,人与人的关系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谐。恰佩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问题,“贫民的茅舍、百万富翁的高楼,小手工业者、摊贩、文人、工人和市民的居住区”影响了他的创作,让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人类的灵魂、世界上的痛苦作为文学的养料,以现实世界为土壤,让艺术生根发芽,创造出不分阶层、不看高低贵贱的人民的文学。于是,在《口袋故事》中就有了残忍鞭打樱桃小偷的农场主;视人命为草芥,只在乎自己输赢的冷血检察官;为报私仇不惜杀死天才演员的工厂主;猜忌穷玩伴偷了自己邮票的富家公子哥……善与恶,罪与罚,权利与司法,公平与正义,都在恰佩克的“口袋故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现实的“人民的文学”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在本书的二十五篇故事中,“口袋”的意象就出现了十九次之多。从这些口袋里,您不但能够掏出被谋杀的女仆的收据、警长的香烟、部长的信、检验预言家真伪的手稿、诗人的信笔之作、杀人犯的手枪、假警察的笔记本、装满假钞的钱包,您还会惊奇地发现,无论是位高权重的部长,还是多愁善感的诗人,他们的口袋都与普通人别无二致,“在这些口袋中装着钥匙、铅笔、便签条、晚报、钱包、公文、手表、牙签、刀、梳子、以前的信、纸巾、火柴、旧电影票、钢笔,还有其他种类繁多的日用品”。
恰佩克在《人民报》的采访中也表示,《第一个口袋里的故事》是认识论性质的作品。开始时,吸引他的是探讨如何伸张正义的问题,后来则慢慢转变成了认识论和如何惩罚罪行的问题。因此,其中关于司法主题的篇目,恰佩克自认是更胜一筹的。《第二个口袋里的故事》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实践性作品,那些在语义、情感色彩等方面差别微妙的口语词、方言,在文学表达中究竟能有多大能量,是恰佩克希望验证的问题。细心的读者朋友也许早已发现,有些故事全篇都带有引号,因为《第二个口袋里的故事》是以一群人坐在一起讲故事的形式写成的。
或是因为“口袋故事”的多个篇目都有辛辣的政治讽喻意味,或是因为恰佩克赋予了它们更多的故事性、娱乐性,使之成为备受欢迎的人民的文学。然而,恰佩克这样的小说艺术和思想,却遭到当时捷克文学批评界的贬低,有的批评家认为“口袋故事”有意逢迎读者,太过通俗,文学性欠佳,且短篇小说受文体限制,都是些支离破碎、零零散散的东西,属于低等、边缘文学,不像大部头的长篇小说有分量、具有感染力;甚至有人在《布拉格晚报》上匿名发文,称《第二个口袋故事》是一部垃圾作品,这样的作者居然能被授予国家奖,真是一种耻辱。对此,恰佩克只是淡然地表示,这两本书里包含的内容比有的人想象得要现实得多。
所幸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两本《口袋故事》从初版以来长盛不衰,至今仍是捷克最畅销的短篇小说集,九十余年来,在捷克本土已再版十八次。作为目前捷克高考语文必读书籍,“口袋故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口袋故事”也是影视改编的一大热门,单单是本书收录的二十五个故事,就有十六个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1964年由伊日·克雷伊奇克导演拍摄的时长一百一十分钟的电影,导演选择了《钦达曼和小鸟》《骗婚者》这两篇小说进行改编;其次,是1947年,马丁·福利奇导演将其中五篇短篇小说改编为电影《恰佩克短篇小说集锦》;还有,2011年被翻拍成的12集电视连续剧《恰佩克的口袋》,也深受捷克人喜爱。
对今天的读者而言,恰佩克的“口袋故事”意味着什么呢?借用捷克女作家、文学史学者博胡思拉娃·波拉德布洛克娃(1922—2019)的话说:“恰佩克的《第一个口袋里的故事》和《第二个口袋里的故事》时至今日仍然深受读者欢迎,或许是因为其中的多重内涵。读者既能追踪紧张刺激的凶案调查,又能对荒诞、幽默的情节会心一笑,还可以对真理、正义、人类的存在价值进行严肃地思考……即使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遇到某些恰佩克的案子也要
绞尽脑汁地思索一番。”
愿恰佩克的小说带您穿越时空,静观世间百态,体味喜怒哀乐,笑叹一番。
原文作者/孙廷琳
编辑/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