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嘉宾:丹尼尔·哈丁(Daniel Harding)
(右)嘉宾:伊恩·博斯特里奇(Ian Bostridge)
(左)主持:翟佳
2025 YMCG的“乐聚·畅谈”,指挥大师丹尼尔·哈丁和世界著名男高音伊恩·博斯特里奇,现场对谈,聊聊艺术与生活。关于早C晚A的那些事儿?
Q:您对《冬之旅》似乎有着一种执着,对艺术歌曲有深度研究,也有其他相关书籍的写作,这些非音乐领域的工作是否对音乐生涯有帮助?
博斯特里奇:确实有帮助,但开始的契机有些偶然。我是从学术历史学者的身份转型成为歌手的,转变的契机是当时我准备写书。那时我打算在我的博士论文基础上,写一本关于巫术的书(《巫术及其转型:1650—1750》,1997年出版),到1995年成为全职歌手时才完成并准备出版。
我一直在写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那么学术化,这让我能够更自由地去写关于音乐的东西。我完全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音乐教育,我不会演奏任何乐器。我尝试学习音乐理论,可是两周后就放弃了,因为太无聊。对我来说,写作的过程让我不断地按需自学,又有些随机性,并非刻板地学习我要唱的音乐。
至于对表演的影响,可能不在我职业生涯的阶段,而是在成为歌手之前,我跟着苏珊·丹科(Suzanne Danco)和于格·居埃诺(Hugues Cuénod)两位非常了不起的歌唱家学习。苏珊·丹科是20世纪50到60年代的比利时女高音,她很多录音都可以找到。而于格·居埃诺,他是历史上最杰出的歌唱家之一,他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演唱生涯,曾在纽约与诺埃尔·科沃德(Noel Coward)合作演出,还参与了蒙特威尔第复兴运动,与娜迪亚·布朗热(Nadia Boulanger)合作。他告诉我,作为一名歌手,你必须给你的想象力提供营养,所以必须多看、多读,保持活力,释放想象。歌唱并不是纯属技术性、学术性或学术化的事情。
Q:您很少谈论歌唱技巧,但却谈了很多文化和历史的内容。是什么原因呢?
博斯特里奇:我觉得除了歌手之外,没人会对歌唱技巧那么在意或感兴趣。
我每次去找声乐老师(我现在依然去),我们就只讨论技巧,因为技巧是需要不断努力的东西,虽然永远无法完全做到完美,但它需要一直地默默地付出。我认为歌唱没有所谓的对与错。作为一名歌手,你要做的是表达情感,表达你想要表达的情感,而且你希望有一个持续的职业生涯,而不只是五分钟的闪光。
Q:这是YMCG首次举办声乐独唱音乐会。你希望特别是YMCG的学生们从这次艺术表演中学到些什么呢?
哈丁:这当中有很好的平衡关系。就像马勒早期的一些交响曲一样,受到了很多歌曲的启发。比如,在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和第三乐章中的旋律,有马勒声乐作品的影子。而对于通过这种形式吸收和创作的作曲家,尤其在德语歌曲方面,舒伯特始终是一个典范,是理想中的典范。
哈丁与2025 YMCG乐团排练马勒《第一交响曲》
对我来说,马勒与舒伯特有很深的联系,它们有着相似的音乐文化遗产。所以,昨晚(1月11日)我们听到的音乐语言和我们在交响乐中演奏的音乐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当我们考虑在YMCG放入声乐,我们不仅希望导师是优秀的音乐表演者,更希望他们能与学员们进行互动,帮我们所有人打开思维,去接触音乐以外的东西。所以,伊恩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他不仅仅是一个音乐家,他的思想、知识和志趣远远超出了音乐本身。
对于我们所有人,聆听贝多芬弦乐四重奏或舒伯特艺术歌曲等等的作品,都在提醒我们:在一些最精炼的音乐形式中,蕴藏着多么丰富的细节与表现力。这也让我们重新思考,在演奏音乐时,应如何发掘更深层次的细节、表现力与想象力。
交响乐团中,人数众多、层次丰富,音乐很容易瞬间令人震撼,但这可能让我们忽视了仅凭一个声音与一架钢琴就能创造的深刻表达。由此我们可以反思,当一百个人共同演奏时,我们究竟能创造出多大的可能性。
Q:曾有音乐家提及,马勒的交响曲无论规模多么宏大,他总是追求一种室内乐般的演奏方式,甚至在他的第九交响曲也不例外。展开说说?
哈丁:这其实是一种哲学,关于管弦乐演奏的哲学。马勒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有时舞台上会有 110 名演奏者,但在75%的时间里是少数人在演奏。马勒的作品之所以引人入胜,正是他用如此庞大的配置,既创造出恢宏壮阔的音响效果,也成就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声音调色板。他深谙在每个音乐时刻该如何精准地运用所需的音响资源。
室内乐比如弦乐四重奏,是四个音乐人在舞台上的默契与对话,这就是室内乐。当你与100位乐手同台演奏时,仍然希望能保持那种相互联通的感觉。同频呼吸,耳朵倾听,而不是每个人只顾盯着中间挥动手臂的指挥。管弦乐交响乐只是一种组织方式,音乐的表现不能只通过指挥来实现,乐手之间的联系需要贯穿整个舞台。同时,指挥的角色也不仅仅是确保演奏的稳定性,而是能够带领乐团去探索更多有趣的表现。
这完全是克劳迪奥·阿巴多的哲学理念,这个理念已经传递到世界各地的音乐家。我从阿巴多大师那里学到了很多,他就是这样向我传授指挥的角色。这或许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我们在这里与许多刚刚开始接触交响乐演奏的青年们做尝试。但恰恰是这个时刻,我们需要打开耳朵。我从不对乐团说“看着我”,我说“听”(listen)。
Q:《冬之旅》音乐会之后的艺人谈,博斯特里奇谈及本杰明·布里顿的《夜曲》中有灯光效果,怎么说?
博斯特里奇:这确实是布里顿的一个执念。探讨了类似的主题:想象与梦境。这部作品由英语诗歌中一些最伟大的作品片段构成,包括雪莱、华兹华斯和济慈的诗作。它始于“诗人口中”这个意象,一个沉睡的形象,这个主题在弦乐团中不断重现。在随后的每一首诗中,乐团中的一件乐器,也就是他称之为专用乐器的,都会加入进来。比如,我们用巴松管来呈现深处浮现的北海巨妖。
哈丁:《夜曲》在很多方面是最迷人的,也是最复杂的。作为一名英国人,每次学习布里顿的作品,都会有一个魔幻时刻。你能想象到的最简约却又最美丽的旋律之一。
博斯特里奇:补充一点,布里顿是真正欣赏马勒的人之一,也是在英国比较早推动马勒音乐还有倡导公众去认识马勒音乐的一个先驱。作品《夜曲》则是献给阿尔玛·马勒的(马勒遗孀)。
Q:工作非常忙碌,如何保持身心好状态?
哈丁:注意饮食,每天早上和YMCG学员们一起晨练。
我们有一份美好的工作,虽然每个人的路不一样,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工作量比较大,需要大量的精力和专注。有些人不喜欢登台表演,而有些人则是天生的表演者。例如,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拉杜·鲁普(Radu Lupu),在每场音乐会前都会因为紧张而呕吐,但他依然坚持,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优秀的,他需要这个舞台,这就是他的生活。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应对这些挑战。
注意运动锻炼,注意调节心情。自律一点,不抽烟,少喝酒,我们日常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大同小异吧。
博斯特里奇:你怎么没问我怎么保持的身材呢?(哈哈哈哈)但如果真要说的话,我还能活着,简直是一个奇迹。对于声乐歌手,不喝酒、不抽烟、不吃辛辣食物,还不能吃巧克力——乏味的歌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