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25日17时45分左右,余杭市乔司镇信用社的女职员沈金娟和徐永根像往常一样拎着一只装满营业款的旅行袋步行走出卷烟市场。这是乔司镇信用社对卷烟市场的众多业主提供的上门结收营业款的金融服务,以免除各业主亲自跑信用社存款的麻烦,大受业主们的欢迎。时年24岁沈金娟一个人拎着装钱的旅行袋走在前面,时年44岁的徐永根在沈金娟身后一个身位跟随着。
当两人行走至与信用社紧挨着的建设银行乔司支行大门时,一个戴着一顶摩托车头盔的瘦长年轻男人趁着沈金娟和徐永根先后与他擦肩而过后,突然撩开外套,从腰间抽出一支手枪照着徐永根的后脑就“叭”的一枪,徐永根顿时向前栽倒在地,沈金娟听见声响后本能地回头查看,没想到这名男子用手枪对着沈金娟的面部就是“叭”的一枪,沈金娟应声而倒——
枪声惊动了乔司信用社的门卫陈金水(时年55岁),他赶紧出门查看,正好看到这名男子正俯身捡起装钱的旅行袋,见到陈金水,又举枪朝他“叭”的一枪,陈金永胸部中弹,当场倒地。得手后的男子随后拎着旅行袋跨上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离开现场,此时是17时54分。
17时57分,沈金娟的男友骑着摩托车来接女友下班,目睹了惨状,大惊之下愣怔了半晌后掏出手机拨打了110报警。
案发现场中一名信用社女职员的尸体
17时58分,余杭市公安局乔司派出所接到了110报警服务台的出警指令,两名值班民警和几名联防队员最先赶到现场,一面组织抢救,一面保护现场。查看后发现沈金娟和陈金水已经死亡,唯有徐永根一息尚存,她的后脑有个洞,鲜血和脑浆还在汩汩流出。众人慌忙七手八脚地将徐永根抬上一辆个体小货车驶往余杭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但不幸的是因为伤势过重,在第二天宣布脑死亡。
19时刚过,浙江省公安厅俞国行厅长、邬兴华副厅长、杭州市公安局盛继芳局长为首的杭州市公安局全体“在家”领导班子和余杭市公安局全体“在家”领导班子以及余杭市市委、市政府的全体领导班子都陆续赶到现场,现场成立1.25特大持枪抢劫案专案组,由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和余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侦查技术人员以及法医负责进行勘查、走访和尸检工作。
勘查、尸检结果和零零碎碎的走访结果汇总起来,大致得出如下判断:
凶犯是一名摩托车手,大约五天前开始在卷烟市场附近踩点,身高在1.70~1.75米之间,外地口音,骑一辆红色的铃木王125型摩托车,轻易不摘下头盔。上身穿一件被当地人俗称为“一手长”的长下摆外套,脚穿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犯罪分子骑的铃木王125型摩托车
案发前有人看到这人在建设银行乔司支行门口,枪响之后,一名驾车经过的个体肉铺老板目击到此人骑着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向北而去,他赶到奇怪,就一路尾随,结果没跟多久,前面的摩托车手发现他在后尾随,干脆就调转车头,右手插在腰间,头盔里露出两只眼睛凶巴巴地望着他,肉铺老板不寒而栗,于是驾车与他擦身掠过,没敢再回头看。
在中心现场,技术人员提取到三枚9毫米手枪弹壳和弹头,判断为东欧产制式手枪所发射。三名被害人的枪伤都是贯通伤,在沈金娟和徐永根的伤口处还查出了火药成分,说明射击距离都很近。
根据卷烟市场众商户当天的存缴凭证统计,沈金娟和徐永根当天收上来的营业款总数为71万元,均装在一只长约40厘米、宽、高各约20厘米的全新帆布旅行袋中。
根据勘查和走访结果,专案组认定这是一起经过周密谋划的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随即专案组下令立即封锁从乔司通往杭州、临平、海宁、德清等方向的交通要道,设卡堵截,并对乔司、临平两镇以及周边地区进行重点排查。
1月26日18时45分,余杭市的有线电视台播发了以专案组名义的《紧急协查通报》号召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
“1999年1月25日17时50分左右,余杭市乔司镇信用社门口发生一起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件。一名歹徒持枪打死两人,打伤一人,抢走装有数十万现金的小方格子拎包后驾摩托车逃跑。经公安机关初步侦查,案犯男性,身高1.70-1.75米,体形偏瘦,作案时上身穿一手长深色外套,头戴配有反光挡风板的冬用全头盔。案犯逃跑时骑一辆红色125CC铃木王牌摩托(无牌照,但车尾装有牌照框架)……”
通告最后承诺:凡提供重要线索者,将给予重奖人民币10万元。
21时,余杭市某公司职工周来兴和他的朋友沈建业来到余杭市公安局提供了一条可疑情况:自从去年(1998年)12月以来,他在给他妻子的水果摊看摊的时候,有一个男青年每天14时或者20时都会出入水果摊对面的余杭市第一医院,进医院的时间都不是很长,好像到某处溜一圈就出来了。而且这个人对安置在医院和新华书店门外的两台银行ATM机有浓厚兴趣,经常在那里“驻足观看”。
周来兴于是就联想到近年来经常有“黑客闯银行”的新闻,所以怀疑这个人是企图伪造磁卡盗取ATM机钱款的“黑客”,然后他将他的怀疑告诉了好友沈建业。沈建业出于好奇,在1999年1月7日晚跟着“黑客”进了第一医院,发现他上了四楼,打开了挂在走廊尽头墙壁上的一只寄存箱(是第一医院给住院病人寄存私人物品用的),把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放了进去,箱子号码是34。
从1月13日开始,一向步行的“黑客”突然骑起了一辆摩托车,而且技术娴熟,曾数次载了别人;1月17,趁着“黑客”的摩托车停在距离周来兴看摊的水果店不远处时,周来兴看清这辆摩托车是红色铃木王125型,而且没有牌照。
1月24日晚,沈建业还试图骑着助动车跟踪“黑客”的摩托车,试图搞清他的住处,然而因为摩托车的车速远远高于助动车,跟踪失败。
1月26日,两人看到了协查通报,感觉这个“黑客”的摩托车和协查通报上的摩托车型号相同,所以就按照协查通报上留下的举报电话联系专案组——
于是,专案组立即前往第一医院进行调查——
第一医院护士长陈秀英向侦查员反映:确实有周来兴和沈建业描述的那么一个人天天来医院,起初她以为这人是药品推销员,后来有病人向她反映:这个人没有住院,怎么可以用四楼的寄存箱?陈秀英在某一天截住这个人问他到底是什么人,“黑客”辩解说他有肺结核,住在对面传染科病房。陈秀英认为既然是病人,就不好多干预了。
另外,陈秀英说:这个箱子肯定不是她租出去的,凡是她租出去的箱子都收了5元的租费,配一把医院统一购置的挂锁。但是这人肯定没有交过钱,而且他箱子上的锁肯定不是医院的挂锁。
侦查员随即观察四楼的寄存箱,竟然发现有三只箱子上的挂锁不是医院配发的。锁住的寄存箱号码分别为17、22和23。
1月28日凌晨,22号寄存箱首先被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黑色真皮单肩背包,经周来兴指认就是“黑客”经常携带的黑色单肩包,包里面有治疗肺结核的专用药物“异烟肼”,一套摩托车钥匙,一些避孕套、春药,一部“诺基亚”手机和撬棍、螺丝刀、老虎钳等工具。
接着,17号和23号寄存箱也相继打开,里面除了衣物、火车时刻表、一小瓶缝纫机油、两块沾有油渍的小布条。此外,还在23号寄存箱内提取到一枚右手食指指纹,这枚指纹在寄存箱内发现的多种物品上重复出现。
专案组立即派人进驻第一医院,24小时守候伏击,同时对余杭市所有医院和卫生院进行排查,重点排查患有肺结核的患者。
1月29日,专案组查实包内的工具和余杭市的四家卫生院收费室的撬盗案有关。
1月30日晚,经电镜微量成分分析,两块小布条上的硫锑残留物和1.25案被害人身上的硫锑残留物可以作同一认定,因此基本可以认定“黑客”有重大作案嫌疑。
根据陈秀英等几位目击证人的描述,专程赶到余杭的上海铁路公安局模拟画像专家张欣绘制了“黑客”的模拟画像;1月31日晚,余杭市电视台再度发布了配发有模拟画像的协查通报,时任杭州市市委书记李金明要求在春节前破案。
张欣
李金明
经过广泛的指纹比对,专案组在2月2日发现从余杭市第一医院寄存箱内提取到的指纹和1993年4月18日晚发生在临平镇的一起枪击案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可作同一认定。
1993年4月18日,临平镇电影院门前,两名巡逻的联防队员发现一名正在偷自行车的外地男青年,随即将他带回联防队部审查,此人人高马大,足足1.80米,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从他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搜出一张身份证上面写着:王军、男、汉族、1964年3月7日出生,家住河南省濮阳市中原油田……
就在这时,王军突然从后腰拔出一支手枪,“叭”、“叭”两枪将两名联防队员射倒,然后抢回身份证后夺门而逃,逃跑途中王军又开枪射倒了一名追赶的群众。整个过程中王军总共开了6枪,射伤三人,其中一名联防队员头部中弹,导致双目失明。
案发后,余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曾追查到中原油田,找到王军的父母,还找到一个曾经和王军谈过恋爱的“前女友”,但这些人都已经和王军断绝了一切往来,除了知道王军曾往广西广东打过工外,其余一无所知。派往两广的侦查小组查了三个多月却也一无所获,王军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而时隔将近六年,王军又出现了!
王军的档案显示,他出生在中原油田医院,其父是中原油田的中层干部,母亲是中原油田医院的化验员,从小就胆大妄为,惹是生非,初中毕业后一年就因为入室盗窃被判刑两年,服刑期间逃脱被抓回,又加刑三年。1986年王军提前一年获释,给父母留下一张“人各有志,我出去找我的归宿了”的字条,然后就不辞而别。
通过深入调查,王军更多的罪行浮出了水面:
1994年7月,王军和流窜中搭识的两个河南老乡顾伟和崔国营在温州永嘉码头和当地的三轮车夫发生争执,进而发生斗殴,引来更多的三轮车夫前来加入,王军三人寡不敌众,狗急跳墙的王军拔出一支“马卡洛夫”手枪举起就射,不料子弹卡壳,结果遭到三轮车夫们如同暴雨一般的拳打脚踢,被打入瓯江喝了一肚子江水昏死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永嘉县公安局看守所,由于永嘉县公安局不知道他在临平犯下的案子,最后以非法持枪罪判刑三年,投入金华蒋堂监狱服刑。1997年刑满释放后,王军又不见了行踪——
“马卡洛夫”手枪
1999年2月12日下午,联防队员孙炳寿照例来到余杭市第一人民医院开始蹲守,和他一起在第一医院蹲守的还有另外四名民警和联防队员。到19时,当他巡逻到住院部走廊时,看到一个男青年从对面走来,体貌特征和王军非常相似。于是在两人擦身而过后不久,孙炳寿转身就悄悄跟了上去,然而王军走着走着就突然拐进了厕所,孙炳寿也收住脚步,站在厕所边的病房门口等候。
不一会儿,王军走出厕所,孙炳寿见他匆匆走上一条少有人去的楼道就大声询问:“喂,你在干什么?”
“我去看病人。”王军头也不回地回答,脚步也没停。
孙炳寿转身冲进作为守候点的56号病房,对守候在里面的特警陆建伟、武警中队长张炳德和另外两名武警说了声:“快,有情况!”
然后五个人鱼贯上楼,结果在通往四楼的拐弯处和正在下楼的王军迎面遭遇。
“你到底在干什么?”孙炳寿厉声喝问。
“我找人找错了地方。”
对方话音未落,孙炳寿冲上去一把抱住王军的大腿,王军本能挣扎推搡,这时陆建伟和张炳德一左一右冲上去将王军的两只胳膊卡住,三人合力将王军掀翻,王军倒地不久立即用右手从后腰掏出一支54式手枪,但被张炳德眼疾手快一下子抢了过来。陆建伟一手抱着王军的左臂,另一只手上的64式手枪顶着王军的太阳穴,厉声大喝:“别动,再动打死你!”
64式手枪
王军依然挣扎顽抗不止,左手依然奋力往背后伸,张炳德见状,用刚缴获的54式手枪枪柄对着王军的头部猛击了一下,王军顿时被砸懵了,陆建伟趁机从王军的后腰抽出另一支54式手枪。经过检查,两支手枪的弹匣内各压满了7发子弹(总共14发),另外从王军身上还搜出91发零散的51式7.62毫米手枪子弹。经验明正身,确系王军本人无疑。此时距离李金明书记限定的限期破案期限还有3天,从1.25案案发到王军落网,历时18天。
被抓获的王军
王军就擒后,没有顽抗,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1986年王军获释并不辞而别后,辗转来到广州,打算做服装买卖,但因为经营不善而入不敷出,1992年春,王军因为进货在广西东兴,在一个边民的指引下来到越南境内的芒街,花700元买了一支54式手枪和50发子弹,回广州不久以2000元卖出。
54式手枪
1992年年底,王军再到芒街,用1400元买了一支“马卡洛夫”手枪和32发子弹。
1993年4月18日上午,王军因为感冒去余杭第一医院挂号开药,然后从医院偷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准备改制成美式3K党蒙面长袍作为抢劫专用服装,又在下午到临平镇盗窃自行车的时候遭到了联防队员的盘查,最终犯下了临平镇4.18枪击案。
犯下这起案件后,王军先后逃窜在广东、广西和湖北三省境内各地,居无定所,途中结识了两个河南老乡顾伟和崔国营,在1994年7月由雁荡山流窜到永嘉县时和三轮车夫发生争执,继而开打……
1997年,王军从蒋堂监狱刑满获释后又返回余杭市,白天盗窃摩托车,盗窃医院收费室,晚上用各种工具捅开各家医院或者卫生院的医生值班室,投宿其中,总共窃得现金3万元!
1999年1月,王军三次去芒街买枪,前两次都没有买到,第三次花了1万元买了一支匈牙利产PA63型手枪和一支54式手枪,9毫米和7.62毫米子弹100发。
PA63型手枪
警方收缴的王军携带的枪支弹药
1999年1月25日,王军在抢劫了乔司镇信用社的巨款后,骑着摩托车来到距离杭州市区5公里的笕桥卫生院,将摩托车放在卫生院内,然后进城用假身份住进了四星级的新侨饭店,连住三天。期间他将装钱的旅行袋用剪刀剪碎装入垃圾袋后丢进垃圾箱,然后分四次将35万元巨款存入事先开好的四个账户中,剩下的钱存入一只租下来的保险箱中。
1月28日,王军带着一塑料袋的现金南下柳州,准备再去芒街买枪,但在火车上塑料袋被偷,无奈之下只好折返。2月1日,王军再度携款南下柳州,又经东兴到了芒街,原本想买美制无声手枪,但芒街当时只有54式手枪可卖,王军用4万元买下了两支54式手枪和100多发子弹,临走前留下2万元的订金,扬言如果有美式无声手枪他还要再来。
2月12日,王军返回杭州,原本想提取22万元的存款后去广州避风,结果银行规定提取大宗现款必须提前一个星期预约,只好作罢。随即,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笕桥,居然发现那辆铃木王还在笕桥卫生院的院内停着,于是王军认为警察还没查出什么眉目,又骑着这辆铃木王前往余杭——之所以要去第一医院,是因为寄存箱里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处理,没想到就此自投罗网。
王军交代的字里行间中,充斥着他对生命的漠视,他公开声称最大的梦想就是“当国际有名的杀手”。最后,王军还很淡定地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我现在犯的事在国内能排第几?”
最终,王军因抢劫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