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是电影诞生的130周年。
过去的这一年,必须承认是电影的小年。
有的时候我们谈论电影,不是它宣传了什么主张,就是它哪里不够正确,电影成了一个承载争论的容器。
今天,Sir想要擦亮被尘嚣掩盖的电影之美。
这是过去一年里我们最应该拾起的东西。
回到电影,相信美好。
《沙丘2》
“电影感”,今天被反复用来形容电视剧、相片或者短视频。
但什么是最顶级的电影感?
《沙丘2》去年在大荧幕上重新让我们入迷。
只靠影像与声音,就把一个虚构的世界在影厅里搭建了起来。
银幕直接放大了巨物的刻画,同时也没有忽略一粒沙子的质感。
而当主角保罗获得重生,穿越簇拥的人群时。
野兽低吟、人群嘈杂、鼓点齐鸣,声音在此竟和谐地共振。
观众可能一时间还意识不到,这些都只有在影院里,才能真实可感。
《沙丘2》也就此宣告,它是视听的艺术。
维伦纽瓦是一个站在古典与未来的岔路口的导演,这部影片也是如此。
让我们记得,曾经飞往这个虚构的外星,只需要一张电影票。
《某种物质》
不得不说,这是2024年最让人跌破眼镜的电影。
入围戛纳主竞赛,收获最佳编剧。
但也面对众多口诛笔伐,“色情剥削”“物化女性”。
但美,确实是这部片的第一要义。
让上世纪性感女星黛米·摩尔来演绎“服美役”的痛苦。
找来新一代好莱坞女神玛格丽特·库里贡献银幕中的曼妙外形。
当然,不止因为主题关于“变美”。
极致的视觉冲击,才是导演真正的追求。
在恐怖片的审美赛道里,《某种物质》在去年一骑绝尘——
巨大的裂口、衰老的身体、倾泻的血浆、还有扭曲变形的人体器官……都让恐怖片爱好者大呼过瘾。
(对于非恐怖片爱好者来说,当然是大大的噩梦。)
《唯一的家园》
这部纪录片看起来一点也不“美”。
大量镜头由手机、DV拍摄,没有调度,没有构图,但它直接回应了当下。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这部影片的两位导演分别来自巴勒斯坦和以色列。
巴勒斯坦人巴塞尔从5岁记事起,父亲就被以色列军队抓走,7岁就开始参加反以色列游行。
以色列记者尤瓦尔深入巴以冲突腹地,记录这里发生的事情。
起初,他们不一定相互信任。
在以军强占土地,强拆房子时,他们会一起记录重建过程。
尤瓦尔也会被强拆队人员拿出手机拍摄,笑称他是叛徒。
他们的摄影机依旧在这里。
当然,影像中不全是控诉,还会有旧时家人们出游,人人脸上都挂着笑脸。
或是如今,孩子们在沦为废墟的家园中玩雪。
电影之美,不是刻意营造,而是抵达真实。
《里斯本丸沉没》
这部影片起始于一个执念——找到那艘沉船。
一千八百多名战俘的名字,像是拼凑出的一段历史。
没有导向任何政治派别、国家意志。
而是由追问与抢救的本能驱动着,形成了真正的主旋律——
回溯每一个人的生命。
而电影在此舍弃了花哨的技巧,在平铺直叙中让我们一点点靠近。
当光线照清了唯一在世的救助者林阿根的模样,当已经苍老士兵后代们来到沉船处告别自己的先祖。
我们才体会到这些朴素的影像是真正的来之不易。
因为它向历史给出了一个回应。
就如同摄制组随着村民前往“孩子洞”时,逐渐靠近海浪,仿佛回到了过去。
而当这段历史也开始回应当下——
电影上映后,曾与船上大兵John Weaver私定终身的梁素琴(音)找到了。
又是一次抢救。
虽然他们人已不在世间,但被抢救起来的,正是被埋没的遗憾。
去找到他们,这是人最朴素的情感。
《黎明的一切》
三宅唱拍出了后疫情时代的普通人最需要的电影。
只是一男一女两个病人互相治愈,难道又是日式小清新?
其实不然,影片最大的特点在于“轻”。
男女主角各自患上了惊恐症和PMS(经期综合征)。
这种病不算严重,但也会不被理解,并且还直接影响生活。
如今关于患病者相互治愈的电影一点也不少。
但经过了疫情后。
人们交流的方式和表达的特征变得越来越偏向于激化矛盾、放大冲突。
仿佛以此才能战胜消极情绪,缓解应激障碍。
电影中,主角每次发病,就是每个受伤之人的身体失控的真实写照。
但它的轻就在于,病没有被放大,没有过分强调,更没有引发新的矛盾。
没有恋爱,也没有抱团取暖,所有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相互关照。
犹如呼吸的节奏,每一幕的胶片质感与明亮的光线,就是缓缓吸入又吐出的一口气。
直到影片结束,他们的疾病依然没有痊愈。
想来这部电影的初衷,一定不是要让问题被拯救或康复。
只是要给观众提供一次令人安心的轻抚。
《机器人之梦》
一只单身狗和一个机器人的故事。
他们成为了伙伴,相聚,然后被迫分别。
可在期待重逢的过程中,时间被不断拉长。
直到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绕了这么大一圈,好像只是为了印证那句“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以及为了重逢的等待,都不是虚度。
更重要的,过去的经历,让他们学会了更好地对待新的伴侣。
这是一种什么情感呢?
爱情,或者友情、亲情?
影片模糊了界限,就像片中也没有人类,没有性别、语言。
而在这部彩色默片之中。
上世纪的纽约曼哈顿、城市里的机器人、对影史经典镜头的致敬,都融合在了一起。
就像只有在梦里,才会有幻想和现实的交汇。
故事中,小狗和机器人也做着关于对方的梦。
而当他们最后真的重逢时,身边已是新的伙伴,物是人非。
此时电影结束,就像从梦中醒来,纵然有不舍,但仍有梦的抚摸留下的余温。
《泳者之心》
一个没有被人们记住的第一名。
特鲁迪,在一个世纪之前首次横跨英吉利海峡的女泳者。
又是一部1.0版本的古早女权故事?
老实讲,的确如此。
男性的阻挠,社会的忽视,种族的隔阂,都压在她的身上。
但,这部电影的鼓舞远不止故事中的“她成功了”。
电影海报中的一行字“《加勒比海盗》系列金牌团队”。
实际上呢?
他们可以说是“失败者联盟”。
导演乔阿吉姆·罗恩尼,十多年前被迪士尼收编,接手《加勒比》第五部,又拍了《沉睡魔咒》第二部,都是惨败;
编剧杰夫·内桑森,曾经也算是斯皮尔伯格的御用编剧,后来给迪士尼打工,作品也是一部不如一部;
主演黛西·雷德利,她曾被选上《星战》第七部主演,本以为会晋升为这个王牌IP的新门面,结果电影大扑街,她也成了迪士尼的边缘人。
他们原本都可能成为大咖,但命运就是如此。
所以,《泳者之心》的最后一幕为什么让人感动?
当特鲁迪迷失在终点之前,海岸线被一盏盏灯光与火光照亮。
这是无数个没有被记住的人,去为这个第一名奉献自己的一份力。
而在电影之外。
是这群没能被记住,但仍怀着电影梦的人们,奋起直追。
《最后的告别》
几年前,这部电影在FIRST电影节拿奖时。
最显眼的头衔便是“北电保安拍的获奖影片”。
小人物的逆袭?
今天这样的故事已经不算新鲜,导演张中臣也的确和很多励志主角一样追求梦想。
大专毕业就进了工厂,很快又逃离了流水线生活。
怀着对电影的爱,来到北京电影学院应聘保安。
一边做保安,一边蹭电影课,最后开始拍自己的电影。
和很多人一样,他的第一次创作,也是瞄准了自己成长中的伤痛——
儿时的发小,被精神失常的父亲失手杀害。
故事中的主角不会说话,童年时险些死在父亲的手里。
那些童年的阴影都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这些个人化的表达,注定不会被太多人喜欢。
那为什么要提到这部电影?
不仅在于,导演毫不掩饰地展现迷影情节对自己的滋养,镜头语言,画面构图,都是欧洲艺术电影的味道。
更是在于,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作品,而是他的保安同事、朋友们,一群热爱电影的人,共同投入了金钱、精力才诞生的作品。
△曾经的保安队同事们
他们都是小人物,但那又如何?
电影就是值得这样的前仆后继。
《这不是我》
三年前,戈达尔去世时。
被誉为戈达尔传人的莱奥·卡拉克斯说:我向你致敬,戈达尔,妈的,以及感谢你没有安息。
后来,《这不是我》上映,一点没有了他当年《坏血》《新桥恋人》的梦幻。
而是像《再见语言》、《影像之书》那样晦涩难懂,让人们误以为这就是戈达尔的作品。
镜头拼贴、画面过曝、色彩失真、音画不同步、字幕卡与观众直接对话。
这些元素集结,但他却和戈达尔有着不同的目的。
戈达尔在晚年的作品中,已几乎把电影和政治性划上了等号。
他会在探究到美学诞生的源头之后提出否定和质疑。
在他看来,对电影的审美而引起集体性的迷影情节具有极强的政治性,这需要警惕和反思。
△戈达尔在五月风暴运动时训斥影迷
卡拉克斯则是从始至终在追求电影的美学形式,他的电影都是来源于此。
所以他才会只用戈达尔的创作形式,却不加以评判,而是指向对“我是谁”的反问。
卡拉克斯也曾说,他不再看电影了。
在《这不是我》中,那些穿插进来的默片的确都具备着当代电影没有的纯粹。
他如此一直追溯,是要来证明,美学才是他的电影的唯一生命。
《金的音像店》
最后这一部,可以说是2024年院线里最让人兴奋的电影。
一场当之无愧的影迷狂欢。
曾经有着这样一家传奇音像店。
不仅影片收藏高达五万多部,甚至许多大导演都是店里的常客。
然而,这家店和几万卷录像带一起消失了。
它的老板,金,也都像是《公民凯恩》般的谜一样的人物。
后来循着蛛丝马迹,录像带的所在地被找到了——
意大利西西里的小镇萨莱米。
正是金的音像店倒在了互联网浪潮中,萨莱米政府伸出援手。
他们承诺会用这些录像带把小镇打造成一个电影天堂。
但现实是,影碟被随意放置,受潮、发霉,如同地狱。
惋惜、痛心。
政客们的承诺,从来都是为了选票。
电影?谁关心这个?
而对影迷们来说,既然你们看扁我们热爱的电影,那我们就要用电影来回击!
无数“电影人”们,趁着夜色出动,偷回了录像带。
这是2024年的电影里最中二、最美好的一幕。
因为他们真的与电影产生了对话。
也证明了,对电影的爱,可以改变现实。
十部影片。
未必是大热选项,却都让我们思考,电影的根究竟在哪里。
短视频和vlog的信息海洋,标签化的议题,以及分裂对立的现实,都在让电影称为漂泊的浮萍。
我们也许很久没有体验到,在黑暗里,心灵得到两个小时的抚慰。
所以别再错过电影之美。
点亮这些电影,让电影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