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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中国好书”
作家出版社2024年度好书
“微信读书”新书榜第一名
继畅销600余万册的“金色故乡三部曲”《皮囊》《命运》《草民》之后,蔡崇达为所有小朋友、大朋友倾心创作的一部儿童文学长篇小说。
★ 主人公黑狗达在外婆离世的悲伤中,体会着生命的流逝与意义。年迈的阿太带来一个个小动物,陪伴孩子的成长,慰藉孩子的心灵。当这个家庭面临父亲中风的困境时,阿太和小动物们始终坚持着他们的守候。
★ 孤独是常态,离别是常态,但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的相互治愈,让我们看到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而生命的尊严与生命的孤独相伴相生。
★ 阿太教黑狗达如何与鸭子小白、老母鸡阿花、黑咪、兔子、鸽子交朋友,她自己如何与花草树木交朋友,如何生活,包括人如何面对离开这个世界,都是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
★ 告别和交朋友不仅仅是生命与成长的必修课,作品通过小男孩黑狗达的视角,通过闽南小镇上一个普通家庭,讲述的这个温暖的故事,是人的故事,也是传统与时代的故事、家与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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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
蔡崇达 著
作家出版社
新书介绍
长篇小说《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讲述的是闽南小镇上的男孩黑狗达在外婆离世后,阿太(外婆的母亲)送给他一群小鸭子,用以补偿外婆的爱。此后,老母鸡阿花、大黄猫黑咪、兔子佐罗以及鸽子米点和雪花,都在主人公的儿童、少年、青年等不同时期,陪伴过他和家人,为他们带来人生的慰藉和温暖。
作品以儿童的视角体察世界,在陪伴、告别、成长等命题的基础上,更为深入地思考人如何与万物相处、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在人的故事、现代化进程中的故事中,探讨如何接续中华民族优秀传统,建构当代精神价值。
作者介绍
蔡崇达,福建省作协副主席,作家、媒体人。1982年生于福建省泉州市东石镇。
曾担任《中国新闻周刊》《GQ》《周末画报》等媒体执行主编、总监。
作品多次获得“《南方周末》年度致敬”、亚洲出版协会特别报道大奖等。
已出版“金色故乡三部曲”:《皮囊》《命运》《草民》等。
中短篇小说发表于《人民文学》《花城》等刊,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转载。
作品被翻译成英语、俄罗斯语、葡萄牙语、韩语等语种,在十几个国家、地区发行。
文章试读
我们家因此很长时间,再没养过小动物。虽然我每次看到其他小孩有自己的动物朋友陪伴,总还是忍不住羡慕,虽然我很想念有小白、阿花陪伴的日子,但我再也不想遇到告别的时刻了。
我没想到的是,十岁那年,父亲回来了,而我为此不得不打破这个约定。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以前总盼着父亲回来,但父亲真的回来了,我反而和他越来越说不上话。
父亲的工作一开始是海员,后来到宁波当轮船调度员。当海员的时候,因为出海的缘故,半年能回一趟家,后来到宁波当轮船调度员,便一年只能回一趟家。
以前父亲回家,于我是节日。每次他会先来信,说跟着货轮大概可以几点几分到东石镇的码头。我经常拉着母亲和姐姐早早地等在那儿。海风吹着,海鸥飞着,全世界似乎都在为我开心。
父亲每次出现,都打扮成让我骄傲的样子:西装革履,皮鞋和油头一样闪闪发光。我凑上去,拉着他的手,喊阿爸、阿爸。深怕别人不知道,这个闪闪发光的人是我父亲。
父亲总会给我带来几铁盒的硬币。他说,他在外面一天,就会给我和姐姐存一角钱硬币。当时一角钱可以买一小包无花果,五角钱可以买一本笔记本。父亲大约一年回来一次,因此我每次大概有三百六十多个一角钱。
我会故意问父亲:“为什么每在外面一天就要给我们存一角钱啊?”
父亲说:“因为想念你们啊。”
我当时美滋滋地想,这想念可真值钱。
其实一开始我还挺纳闷的,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外面走船,第一次见到我时我都六七个月了,更不要说此后每年才见我一次,他真的认识我吗?真的会想念我吗?
我偷偷问过我母亲,母亲说:“当然啊,哪有父亲不想念自己孩子的?”母亲说得理所应当,我想,这世界真的有这么理所应当对我好的部分,莫名觉得很踏实。
关于父亲这次回来,其实我早早就知道了。因为父亲和母亲已经为此吵了许久的架。
当时我家里没有电话,实在要打,得去邮电局,或者巷子口开小卖部的阿丽姨家。电话费很贵,一分钟就得五角钱,也就是说,用电话吵架,吵一分钟就要花掉父亲对我五天的“想念”。所以父亲母亲舍不得用电话吵架,而是用信。
用信吵架是很麻烦的事情,这边气鼓鼓地把生气的原因好不容易写下来,好不容易投递出去了,结果才想到,忘记说了什么。赶紧追出来,要补充一下,信早就不知道流转到哪儿了。有时候则是太生气了,等不及对方的回信,便把自己新想到的生气又写了寄出去,去的信走到一半路程,对方的回信却突然来了,而且信里满满的道歉,着急想撤回那封信,却怎么也追不回来……
对于我母亲最困难的还有,她认识的字不多,用信件吵架这个事情本身,可就把她气坏了。好几次我看母亲边写信边发脾气,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笔下的每个字:“这个到底要怎么写啊?”
我好事地问母亲:“什么怎么写?”
母亲说:“就是我很生气的那些原因怎么写?”
我不解地说:“不就你怎么生气就怎么写嘛。”
母亲更生气了:“我就是说不清楚啊。”
我更困惑了:“那弄清楚了再写啊。”
母亲气到用手赶我:“走走走,别再给我添火了。”
由于母亲一直边写信边生气地自言自语,我因此很容易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父亲说,他看着别人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年只能见一次,他看着别人总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而他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他说他想回来了,但回来轮船社说没法安排工作,他得自己想回来做什么。
母亲的意思是,她当然也希望一家团聚,但如果父亲回来没有工作,怎么养活这一家人?
父亲还是执拗地回来了。
那一天父亲还是西装革履,铮亮的皮鞋和油头。他一见到我和姐姐,就紧紧地抱着我们。他说:“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他说他知道了,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家人。
我很开心父亲把我当作世界上最重要的部分,但是,父亲这次没给我和姐姐带一罐罐硬币。我是憋了好几天才问父亲的,父亲抱歉地说:“爸爸得留着钱想想以后做什么。”
父亲说:“但以后你们不用想念爸爸了,因为爸爸一直陪着你们了。”
我虽然反复对自己强调,父亲是因为想念我们才回家的,但说实话,我还是很想念父亲原来给我每天存的那一角钱硬币。
母亲总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但我们最终还是通过各种蛛丝马迹知道,如母亲所料,父亲回来后很不顺利。
父亲一开始好像和人合伙开了酒店,用“好像”这个词语形容,是因为我也不确定。一切发生得有点太快了。我们一家人确实高高兴兴地去吃过几次饭,我也的确听过服务员管我父亲叫二老板,服务员甚至还带着我们一家整个酒楼上上下下巡视了一遍。但就一个月左右吧,母亲说:“以后咱们再也不去那家酒楼了。”还交代我们,“在你父亲面前,一定不要再提到那家酒楼的名字。”
父亲还开过一次海鲜干货店。为了开海鲜干货店,父亲买了辆摩托车用来送货。我特别高兴家里买了摩托车。但事实上海鲜干货店也就开了一两个月,我还没习惯海产品的腥味,父亲某一天回家就宣布,以后不用去干货店了。
我有次趁着去书店的时候,偷偷绕过去看了,那家店大门紧闭,招牌都掉到地上了。我站在那儿想象,父亲在店里经历了如何的挫败。但还好家里就此有了摩托车,父亲因此偶尔会带着我们去海边兜风,后来,甚至还教我母亲骑摩托车。
每失败一次,父亲就憔悴一分,每憔悴一分,父亲好像就越需要陪着我们——父亲每天都要抱抱我们,早上抱、晚上抱,有时候,一个早上就要抱好几次。我想,或许是他需要我们陪着他,或许他是借由陪我们,提醒自己回来的意义。
一开始我和姐姐不排斥被父亲抱,虽然父亲的胡子很扎人,但拥抱终究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后来父亲开海鲜干货店,身体经常有海鲜腥臭的味道,每次父亲靠近,我们就得屏住呼吸。到父亲开加油站时,他全身油腻腻的,每次笑眯眯地对我们招手,说:“来爸爸抱一下。”我和姐姐就立刻跑开了,留下父亲一个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用“加油站”这个称呼,或许有点抬高这家店:就是用沥青板在路边搭了一间小屋子,里面摆着一个个大油桶、几个中油桶,以及一堆可乐雪碧瓶子。
在父亲的设想里,大油桶是去批发油回来分装的。大卡车加油,用中油桶几次分装;小汽车,一次一个中油桶刚刚好;至于摩托车,刚好一次一个可乐雪碧瓶子。但因为很少有卡车或者小汽车愿意来加油,靠的都是路过的摩托车,可乐雪碧瓶越摆越多。父亲干脆支了桌子在店门口,把可乐雪碧瓶排得密密麻麻,乍一看像是小学门口的小卖部。有人开摩托车经过,他追着喊:“要给摩托来一瓶吗?”
我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似乎越来越嫌弃父亲。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父亲越来越邋遢:父亲开酒楼时还穿着西装裤加外套,只是皮鞋和头发都不擦油了。父亲开海鲜干货店的时候,穿着短裤拖鞋,但还是搭了衬衫,只是,衬衫上一块块色斑,估计是搬运海鲜时沾上的。到开加油站的时候,父亲便整日穿着油腻腻的背心和脏乎乎的裤子,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像刚从泥里走出来的。
但后来我明白了,我心里其实在暗暗地生父亲的气。我偷偷地想:父亲怎么一直在失败。
早上我起床忙着要去上学,父亲远远地看着我,怯生生地问:“我送你到学校吧。”我说不用了。我放学回来便去做作业,父亲逮着吃饭的时候问:“你今天怎么样啊?”我说:“就上学啊。”说完便匆匆回房间。
我甚至发现,我和他讲话的口气越来越冷漠,像一把把刀一般,简单地丢出去。父亲总是愣在那儿,手足无措。
一开始母亲是懊恼父亲的。父亲刚回家的时候,她有好几个月不和父亲说话,但随着父亲一次一次的失败,母亲反而越来越愿意和父亲说话。母亲还有意无意对我们唠叨:“你阿爸是为了你们回来的”,“你阿爸很辛苦”,“你们要关心你阿爸”……我知道母亲提醒得对,我们怎么能嫌弃为我们拼尽全力的人呢?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关心父亲。
有一次我终于下定决心主动去加油站看看父亲。远远的,我看到父亲靠在加油站门口,疲惫地看着一辆辆穿行而过的摩托车,找机会喊着:“要加油吗?”路过的人都不搭理他,他还是一个人咧着嘴对着所有人期待地、讨好地笑着。
我悲伤地想,原来我父亲每天就是这样过的啊。原来从宁波回来这几年,父亲就是这样过的啊。我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和父亲说点什么,但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默默走开了。
那个下午,我难过地想,我是越来越厌恶父亲,还是厌恶笼罩住父亲的那种狼狈?我难过地想,父亲是那么孤单,但我却没法克服自己的厌恶,去关心他。
难过了许多天,终于有一天我想到办法了。那一天,吃着晚饭,我说:“阿爸,要不你养只小动物吧。”
母亲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她记得是我自己说的,就此不养小动物。
父亲也愣住了,我已经那么久不和他说话了。
父亲问:“黑狗达想要养小动物吗?”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是我养,是你养。”我莫名害臊起来,说得吞吞吐吐,“以前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有小白陪着……我在想,你如果觉得孤单,要不要养只小动物?”
父亲明白了,脸上绽放出的笑容像在发光。
父亲激动地追问:“所以黑狗达是因为担心我吗?”
我的脸更红了,因为我知道,父亲只说对了一半:我是担心父亲,但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嫌弃现在的父亲,所以只能希望有小动物代替我陪伴父亲。
但就这么一点微薄的关心,也足以让父亲开心地跳起来。父亲对着母亲激动地说:“我家儿子关心我了,我回来得真对。”他开心地对阿太说:“我家儿子是在乎我的。”然后又向她们重复了一遍我刚才问他的话。
我听着脸越来越红,看着越来越激动的父亲,难过地想,我怎么可以让回到家乡的父亲这么孤单呢?
那天我一放学回家,便看到本应该还在看店的父亲,抱着一只猫笑眯眯地在门口等我。“咱们养猫好不好?”父亲一见到我就问。
那是一只棕黄色的猫,身上布满了老虎一般的斑纹,两只眼睛葡萄一般,看到我就奶声奶气地叫。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那声音总想起酥饼。
父亲说菜市场有人挑了一筐猫在卖,路过的时候,这只猫咪一直朝他叫,他靠近,猫的手就一直抓着他的衣角。他说,他觉得这只猫就是注定要来我们家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想养的是猫,毕竟父亲长得五大三粗,抱着一只小巧的猫,总是有些奇怪。但我看着那只猫咪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拥抱,父亲似乎也很享受抱着猫的感觉,我赶紧说“好啊”,然后还装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提醒父亲:“但阿爸得做好准备哦,小动物能陪我们的时间很有限的,到时候不要太难过。”
我在房间里做作业,父亲在厅堂安顿这只小猫。这只猫应该才一个月大,叫起来的声音毛茸茸的,听得我心里痒痒的。
父亲叫我了,他问:“这只猫叫黑咪好不好?黑狗达的猫咪,因为是黑狗达让它来陪伴我的猫咪。”
我装作不在意地说:“都可以啊。”心里想,这个名字挺好的,这只猫咪就是代替我来陪伴父亲的。
傍晚,父亲来敲我的门,神秘地和我说:“关于养猫,我有个你爷爷教的秘诀,我教你好不好?”
秘诀?我不解地看着父亲。
父亲说:“你从来没见过面的爷爷,在我小时候也送过我一只猫。他和我说,猫来家里的第一天,一定要带到封闭的房间里,等它放松下来的时候,和它说说,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有着哪些成员,我们希望它成为怎么样的猫、希望它做哪些事情,这样它以后就会非常懂事。”
“小猫听得懂吗?”我不相信地看着父亲。
父亲说:“我当时这么做了,然后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一只猫。”说着说着,记忆似乎爬上了父亲的心头,他的语气有些感伤,“你爷爷送我的猫叫圆咪,因为我小时候的绰号叫圆仔。它是圆仔的猫咪。”
我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想养猫了。
父亲想念他的圆咪了,父亲想念他的父亲了。
父亲抱着黑咪往下厅堂的储藏间走去,我将信将疑地跟了过去。进入房间,父亲交代我把房门关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敷上一层温柔的光。我看到父亲温柔地抱着小猫走到一个角落,温柔地蹲下来,温柔地抚摸一会儿小猫,轻轻抱起来,让小猫的头顶着自己的头。
我放低声音问:“阿爸,这是在干吗呢?”
父亲轻声回:“这样,猫咪会觉得你是它的同伴。”
父亲说:“黑咪你好,你叫黑咪,因为你是黑狗达的猫咪。欢迎来到我们家里,我们家有黑狗达、黑狗达姐姐、黑狗达阿太、黑狗达妈妈和我——黑狗达爸爸。”
小猫喵地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它知道了。
父亲看了看我,眼神似乎在说: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父亲继续说:“我希望你能当一只会抓老鼠的猫,当一只会保护这个家的猫,当一只有责任心的猫。”说完,他转过头问我,“你对黑咪有什么期望吗?你也可以和他说说。”
我确实有个秘密任务要交给黑咪。我抱起黑咪走到另外一个角落,学着父亲,和它头顶着头,压低声音说:“我希望你替我多陪陪我阿爸。”
我的声音足够小,但我不确定父亲是否听见了。父亲一直微笑着看着我,眼睛被月光照着,发着光。
黑咪似乎真的听懂了,先是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一直盯着父亲,对着他喵了一声。
东石镇的房子大都是由一条条石条垒起来的,石条的缝隙中间,插上些石块,补上点用生蚝的壳磨成的石灰,便是一个个家了。这样的房子,当然很结实,可是过了些年头,石灰就会脱落,石条与石条之间的小石块就会掉下来。整座房子因此到处都是孔。每次刮风,每家的房子都像个大风琴——风吹过不同大小、不同位置的孔,发出不同声调的声音。
我是喜欢风琴一般的石头房子的,毕竟,闽南大部分是暖和的天气,风吹过,可以听风吹出的各种音乐,还觉得特别清爽。只是这样到处是孔的房子,太容易是老鼠的乐园,它们可以从各种孔里穿进穿出,飞檐走壁。
以前阿花在的时候,喜欢追着老鼠啄,家里因此一度不怎么看得见老鼠。但阿花离开了,老鼠便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我们面前跑来跑去。
那天和黑咪交流完,我们便回到厅堂。父亲把黑咪放在厅堂里,说:“黑咪你到处走走看看,自己熟悉熟悉啊。”黑咪先是谨慎地窝了一小会儿,朝着不同方向喵喵叫,然后开始从厅堂这角走到那角,再走进几个房间观察一番。
黑咪回到厅堂的时候,一只老鼠急匆匆地想穿过厅堂往大门那边跑。那只老鼠肥头大耳的,比一个月大的黑咪还大一圈。黑咪和老鼠就这样在厅堂相遇了。老鼠应该认得这是猫,天性让它吓得定住了。黑咪却是第一次看见老鼠,心里还没底,但生理本能让它试探性地用手想去碰一碰。
黑咪的手刚够到老鼠,老鼠便吓得跳了起来。老鼠一跳,黑咪也被吓得飞跳开来。老鼠突然明白了,这还是只猫幼崽,大叫一声抓住机会随便钻进哪个洞跑掉了。黑咪则窝回到厅堂的角落,毛茸茸地蜷缩成一团。
父亲跑来安抚黑咪,但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黑咪是胆小鬼啊,竟然连老鼠都怕。”
黑咪这个时候才缓过来,不满地抬起头喵了一声。
父亲继续笑话黑咪:“猫可是要抓老鼠的,我们家黑咪现在还是笨笨的猫。”
黑咪又不满地喵了一声,似乎在解释。
阿太过来试图调解:“人家是小猫,第一次见到老鼠,又没爸爸妈妈教,哪能马上会抓老鼠?”
黑咪转过头来对阿太喵了一声,似乎在说,阿太说得对。
我不知道父亲是因为真疼黑咪,还是把黑咪当作我对他的关心,他对黑咪可真好。
父亲翻找出自己的一件军大衣,在厅堂的角落给黑咪铺了一个窝。母亲看着生气了:“这么好的军大衣,你就这样当猫窝了。”
晚上要睡觉了,黑咪在厅堂里一直叫唤。我探出头来,问:“黑咪怎么啦?黑咪害怕黑吗?”阿太探出头来:“这应该是黑咪第一次单独过夜,黑咪可能想它的爸爸妈妈了。”父亲也探出头来:“我就说黑咪不够勇敢。”嘴里是嫌弃的,但还是披上衣服到厅堂陪了黑咪好一会儿。
我是那么开心黑咪来到家里,看着父亲照顾黑咪的样子,我知道,父亲本来是多么希望如此照顾我。
那一天我也忘记黑咪后来叫唤到几点,睡得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外面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上跳下;又一会儿,听到有什么东西用力抓着父亲房间的门。
父亲和母亲一般六点不到就起床,母亲这么早起来,是为了熬粥,熬好后盛好放凉,姐姐和我刚好起床吃早餐上学。父亲则习惯一大早起来锻炼,他在那儿嘿咻嘿咻,有时候还给自己喊“加油”。我每次都是被他亢奋的声音吵醒。
但这天早晨,我却是被父亲的大笑声吵醒了。“黑咪,你干了什么坏事啊,哈哈哈……”我听到父亲大声说,内容明明是责备,但笑得着实开心。
黑咪“喵”了一声,依旧奶声奶气,却理直气壮的。
“所以你是要报复我嘲笑你?”父亲边笑边说。
黑咪又喵了一声。
我听到在厨房做饭的母亲也跑过来,跟着笑开了:“黑咪你厉害了。”
我忍不住爬起床。走到厅堂,看到父亲房门前,有一只父亲此前常穿的皮鞋,皮鞋里面放了一只黑咪抓到的小老鼠。黑咪看到我来了,开心地对我喵喵叫。
阿太也凑过来,笑盈盈地说:“我们家黑咪真是聪明又倔强,谁敢说我们胆小不敢抓老鼠,它就抓了老鼠放他鞋子里。”
父亲笑到捧着肚子:“而且性子那么急,抓到老鼠就第一时间非得让我看,一大早就抓我的房门。”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昨晚听到抓门的声音。
阿太问父亲:“所以你服气了吗?”
“服气了,我们家黑咪是最勇敢最聪明的。”
大家一来一去地说话,黑咪一会儿看这个人一会儿看那个人,看到最后父亲说“服气了”,它好像听懂了,嘚瑟地喵了一声,然后得意洋洋地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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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限量亲签版)
蔡崇达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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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崇达 著
作家出版社
排版:邓 宁
编辑:刘 林
一审:刘岂凡
二审:刘 强
三审:颜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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