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演进和变革，在过去三十年里，中国游戏产业风起云涌。在此间，游戏产业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一线城市集聚，在杭州、成都、重庆、厦门、苏州等城市快速发展。
近十年，后起之秀上海游戏产业出现了如米哈游、叠纸游戏、莉莉丝和鹰角网络等一批头部游戏企业，对城市经济的带动可圈可点。
中国游戏产业发展史：三个重镇与四个阶段
从城市来看中国游戏产业发展的30年，我们可以发现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起到了不同的作用，扮演了不同的角色。
第一阶段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到2000年初，中国游戏产业萌芽期，也称为单机时代。北京是中国互联网的发源地。中国第一个互联网公司瀛海威是在北京创立。最早一代的游戏公司，比如前导软件、目标软件，还有做《血狮》的尚洋电子，金山游戏的西山居都在北京。北京的游戏公司扮演了开拓者的角色，迈出了中国游戏产业从无到有，从0到1的重要一步。
第二阶段是2000年初到2010年初，是中国游戏产业的成长期，也称为端游时代。当时，游戏产业有两条路径：一是代理，比如说《传奇》《红月》《千年》等，《魔兽世界》是一个非常经典的走代理路线的案例，让九城赚到盆满钵满；另一个是自主研发，比如西山居的《剑侠情缘贰》、网易的《梦幻西游》等等。
第三阶段是2010年初到2020年代初，是中国游戏产业的高速期，也称为移动时代。智能手机开始普及，中国移动游戏崛起。这一阶段发展形成了北京的畅游，广东的腾讯、网易，上海的盛趣、九城等几个头部企业。
2011年，深圳的创梦天地引进游戏《愤怒的小鸟》。2015年，北京玩蟹自主研发了《大掌门》，北京在移动游戏上又做了一次开拓。上海游族网络的《少年三国志》、北京巴别时代的《放开那三国》爆火，令大众发现手机游戏也可以有非常好的市场效应。移动游戏慢慢进入开发者的视野，大家形成共识在这条赛道上做点事情。2017-2019年，上海的米哈游、叠纸游戏、鹰角网络和莉莉丝发力较猛，后浪拍前浪。
第四阶段是2020年至今，中国游戏产业高质量发展阶段。这一阶段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几个游戏产业重镇，都有相应的职责所在。
从产业发展历程看，我们可以总结几个产业重镇的发展规律：
北京起步早，同时作为首都，对各方面信息资源汇聚比较敏感。北京在每一步上都能够勇立潮头——从网络游戏，到移动游戏，再游戏出海。但从产业业态与政策布局上看，由于互联网企业集聚，北京的游戏基因不是那么明显。而且游戏产业分布在北京相对偏一点的地方，不在中心城区。
广东的产业业态比较丰富和扎实。腾讯、网易头部企业起到很大作用。广州天河一条街，数百家游戏企业云集，业态丰富。但从政策上来讲，北京和上海是城市，便于统筹管理，广东出台政策不像上海和北京那么聚焦。
上海的游戏企业能够把握市场需求，走差异化道路，与时俱进，不断创新。而且上海企业在对政策的领悟上，比如精品化，做到了十年磨一剑。《原神》《明日方舟》《剑与远征》《万国觉醒》等等，在各自赛道上可称之为天花板级。上海的城市文化与游戏产业发展
城市与游戏产业的交互影响
城市与游戏产业相辅相成。这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首先，产业需要人才汇集，一线城市肯定人才多，产业在这立起来之后，又会获得越来越多的资源，形成马太效应。
日本就是这样。以出版为例，百分之八九十的出版商都在东京。现在很多城市都希望大力发展游戏产业，但遭遇的最大问题就是没人，没有人，游戏公司就没法落地。就算有再好的政策，没有人，没有土壤，游戏公司很难做大做好。所以，游戏产业跟城市发展是相辅相依的。
游戏产业也会给城市带来诸多影响。第一，游戏产业给城市带来一些标签和文化符号。比如因为《黑神话：悟空》将山西作为取景参考，山西便有了《黑神话：悟空》的标签。得益于《原神》《明日方舟》等二次元游戏，上海有了“二次元游戏重镇”的标签。
第二，游戏产业可以促进城市数字经济的发展。现在越来越多城市在经历转型，而游戏产业能够对城市数字经济的增长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以上海徐汇区为例，《2023-2024上海游戏出版产业报告》显示，2023年徐汇区重点游戏企业营收合计近750亿元。
第三，游戏产业还有强大的吸附力。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ChinaJoy），还有B站、莉莉丝、米哈游的嘉年华，电竞赛事等在上海举办的产业活动，为城市带来了强大的吸附力量。很多年轻人慕名而来。也正因为城市管理者看到了游戏产业对城市文化标杆的树立、数字经济与文旅的促进，以及产业链打造等方面的影响，现在各地都争相把游戏产业发展作为重要的发展战略。
2024年7月26日，上海，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CHINAJOY），人山人海。 视觉中国 图
上海游戏产业崛起背后的城市基因
首先，从一开始的政策布局上，上海就考虑到了行业生态布局。对于数字内容文化产业来讲，人才交流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上海不少游戏企业在徐汇区，政策可以因地制宜。上海总结了之前的一些企业、城市的经验之后，能去粕存精地去制定政策，布局产业。同时，上海政策保持了相对的稳定性，从市里到区里，都是一脉相承。政策也属于正面肯定，呈现出明显的支持力度。例如静安区以电竞产业为核心，颁布了《上海市静安区促进电竞产业发展的扶持政策（试行）》，从企业集聚、人才引进、原创能力提升、场馆建设、赛事活动等方面支持电竞企业发展。上海对于游戏产业的扶持已从游戏延伸至游戏相关产业链，徐汇区在《徐汇区关于加快推进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扶持意见》中表示“支持游戏产业链发展”，对游戏开发工具、发行平台、产品运营、直播等项目予以支持。政策引入更多产业链上下游企业落户，丰富产业业态。
其次，从目前看，支持游戏产业发展的政策都大同小异——不管是税收补贴、人才引进、还是项目补贴。政策是需要人落实的，相对而言，上海政府体现出了更好的服务精神。举个例子，有游戏公司到上海某个区落户，据说区里直接提供办公场所、帮助企业人才落户，以满满的诚意表达对游戏企业的支持。
一个挺有感触的事就是上海主管部门领导自始至终地支持ChinaJoy，年年参加游戏年会，一直跟上海企业站在一起，为上海企业加油，去企业做调研，而且不是走形式，看看就完了，而是多次调研，有什么问题想办法帮助企业解决。
第三，上海游戏企业创业的多是大学生。游戏电竞是朝气蓬勃的产业。年轻人才有活力、有想法去促进创新。上海有充满激情、拥有创新想法的年轻一代，有包容、稳定的政策环境，有冒险、开放的城市基因。所以游戏产业能够在上海大展拳脚，去闯一番天地，成就事业。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最后，从城市上看，上海是一个潮流时尚的城市。以二次元为例，二次元是属于Z世代年轻人的，我们可以看到，上海恰恰是一个年轻人聚集的时尚场景，年轻人聚焦他们喜欢的产品，上海企业自然而然会有动力去研发年轻人喜欢的产品，与上海“二次元圣地”的文化标签互相成就。潮流时尚的城市，才能孕育出国际化、潮流、时尚的产品，相较于其他城市，上海在城市基因上体现出了优势。
具体而言，以上海游戏出海为例，上海之所以能够取得优异的成绩首先是因为产品题材，上海的很多产品本身具有国际化的风格元素，比如二次元风格在日本、欧美都有一定的市场。第二，上海企业在策略方法上具备全球视野。上海企业具备全球化战略格局，以国际化视野看待游戏产业的发展，将之作为全球事业，这是上海游戏企业能够出海成功的必要元素。第三，上海游戏企业的创始团队大多年轻，年轻人有大胆创新尝试的想法。最后，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在这种土壤下，上海企业的游戏出海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2024年ChinaJoy展会在13万平方米的展区内，来自31个国家和地区的600余家企业带来众多新游戏、新设备，多款游戏开放现场试玩。
提升游戏产业的城市影响力：路径与经验
首先，要打造游戏产业的集聚地，比如美国有硅谷，还有华尔街，金融精英能够去华尔街成为了一个梦想，IT精英能够跑到硅谷也一样。我觉得这样打造出一个品牌，对于人才集聚是非常重要的。现在漕河泾也是在这么做的。
第二，要把产业活动做得更加高端和丰富。比如引入更多的国际电竞赛事、举办嘉年华等等。上海可以围绕游戏打造一系列文化活动。上海人民广场的星空间小剧场，在考虑跟游戏公司合作，把好的游戏场景复制到小剧场中，提升观众的体验感。我在日本考察的时候发现，东京台场的维纳斯城堡做了一个东京最大的沉浸互动展。其中有一个是网易的《第五人格》，人山人海，非常火爆。上海在这种活动上可以更加有创意，做出丰富的活动。
第三，上海要发挥国际化优势，进一步提升海外交流、窗口基地建设与服务的保障能力。如果夯实了这一块，上海的竞争力当之无愧名列前茅。还有电竞，这两年来很多国际的电竞赛事都落在上海，电竞也是上海的重要名片。
有一点可以考虑，依托城市的资源优势，院校研究机构对游戏产业形成了重要支撑。我们在今年的东京电玩展上发现，有55所高校参展，这些高校纷纷把游戏电竞纳入了专业课程。英国电子竞技联合会（British Esports Federation）和英国互动娱乐协会（Ukie）研究报告显示，英国有75%学生支持将电竞课程进入英国的课程体系。包括芬兰在内的很多国家，从中学就开始培养学生怎么去研究游戏，怎么去制作游戏，这对整个游戏产业人才的接续培养是非常关键的。
上海同样高校云集，把游戏电竞教育纳入课程，进行正规化的设置，是非常有必要的。这关系到产业的高质量发展与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因为游戏企业创始者很多都是大学在校期间就开始琢磨游戏制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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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IP与城市发展
在游戏的IP化上，北上广都有不错的典型案例，但从这两年游戏十强的获奖来看，上海公司产品的数量要相对更多，从精品和IP这一块来讲，上海觉悟较早，所以现在取得了这样的成绩。
打造精品IP意味着创始人本身有这样的初心，他想做一个好的、让玩家喜爱的产品。上海为很多的老牌企业、大厂打了个样，如今在做游戏的行事思维上，需要有一个替代性的新理念。所以我们现在看到，后来其他公司也在往这方面去努力，比如说像西山居做的《解限机》，做了八年，做得也是非常不错的。IP精品化不是说在哪做得好，而是跟公司的定位、实力与发展方向相关。IP化很难，因为IP必须有一个很强的受众群体。做一个游戏就是IP吗？不是，做一个游戏如果没人玩就湮没了。一款游戏做成功之后，必然要考虑IP化，这是出于企业发展的考量。
那么，如何让游戏IP助力上海城市发展？第一，通过寻找有意思的话题，给上海贴一些标签。游戏是有生命周期的，可以靠某个游戏的IP去做一些活动，衍生品制作，利用好现有的资源，推动上海数字经济文化发展。第二，善于引进和挖掘新的、好的孵化项目，在后续发展上要有前瞻性。第三，打造与游戏相关的文化地标，比如2024年落户上海的中国音数协游戏博物馆，通过这个抓手，让关于上海的新话题与标签能够在行业里流通。
[作者唐贾军系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副秘书长、游戏工委秘书长。本文由吴英燕采访整理，林子遥对文本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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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唐贾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