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硬生生地拍在玻璃上，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响，像一首压抑的前奏。手机屏幕亮了，我点开微信，那条语音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中。
“妈，你非让我回去过年，那三万压岁钱你打算出一半吗？我这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漠，甚至有点刺耳。
我攥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我一遍一遍地回味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眼眶渐渐发热。
我多想回他一句：“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你小的时候，我怎么没嫌你花钱多？”可那句话最终只在心里盘旋，并没有说出口。
我关掉手机，目光落在客厅的窗台上。那是我亲手贴上去的红色窗花——一对抱着福袋的小娃娃在笑，热热闹闹的年味扑面而来。可我的心却像被风吹透了，冰凉一片。
我叫陈秀芬，今年五十五岁，住在江南一个普通的小县城。丈夫五年前因病去世后，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儿子张天宇今年三十岁，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杭州工作，已经结婚三年，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平时我们母子联系不多，他工作忙，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但过年不一样。**不管日子再难，过年总得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这才叫年。**可眼看着离春节只剩半个月了，张天宇却迟迟没有说要回来。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问了几句，他含糊其辞：“妈，今年公司忙，可能回不来，你别等我了，自己开开心心过年吧。”
听到这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天宇，你就算再忙，过年也得回来吧？家里就我一个人，你要不回来，这个年我怎么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只留下一句：“我再看看吧。”然后草草挂断了。
我不甘心，又发了条微信：“过年回来吧，亲戚家孩子们都等着你呢，压岁钱该给的还是得给。”消息发过去不到两分钟，他就回了那条语音，扎扎实实地把我怔在了原地。
张天宇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小时候很懂事，也很黏人。家里条件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困难，但他从来不和别的孩子比。
那时候，村里的小卖部是孩子们的乐园，别的孩子一放学就嚷着要吃辣条、喝汽水，可他总是笑着说：“妈，我不馋，我就想吃你做的煎饼。”我听了心里又酸又甜，总想尽可能给他最好的。
有一年过年，家里实在拿不出钱给他置新衣服了。我偷偷拿了两件旧衣服，熬了几个晚上，拆了又缝，缝了又改，终于做出了一件像样的棉袄。
没想到，张天宇穿上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逢人便说：“看，这是我妈做的，谁都没有这么好看的衣服！”
可随着年纪渐长，他渐渐变了。上了大学后，他开始嫌家里穷，嫌我穿得土，连电话都不愿意接，语气也越来越冷。
我知道他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围着我转，可我没想到，这种距离竟然越来越远，远到他连回家过年都不愿意了。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宇的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拔也拔不掉。我一边生气，一边又忍不住为他说话：他还年轻，养家不容易，杭州的生活压力那么大，给亲戚孩子包压岁钱确实是个负担。
可我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反驳：可你是他妈啊，过年回来陪陪你，难道不应该吗？
第二天一早，我去菜市场买菜。路过邻居张大姐家时，听见她在跟孙子说话：“过年了，奶奶给你包个大红包，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团圆年！”
我听着，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张大姐的儿子远在北京工作，可每年过年都带着全家回来，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再看看自己冷清的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回到家，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天宇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我说：“天宇，妈妈知道你工作忙，生活压力大，也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但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过年不回来，家里就冷冷清清的，妈妈心里难受。压岁钱的事，妈妈可以给你补贴一部分，只要你回来，什么都好商量。”
消息发出去很久，他都没有回。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忐忑不安，甚至有点后悔。是不是我管得太多了？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可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妈，你别多想了，我今年真不想回去。”他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为什么不想回来？”我忍不住问。
“回来一趟就得花好几千块钱，还得给亲戚家孩子包压岁钱。我才三十，自己都还没攒下什么钱，哪来的余力去讨好别人？”他说得很直接，像是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头上。
“讨好别人？”我气得声音都抬高了，“那些亲戚小时候怎么帮我们的，你都忘了吗？你小时候没钱上学，是你大伯借的钱；你过生日没蛋糕吃，是你姑姑给你买的；过年压岁钱，他们哪次少了你一分？现在你长大了，出息了，反而觉得这是讨好了？”
他沉默了几秒，反问了一句：“妈，那你呢？你总让我回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压力有多大？我也想孝顺你，也想回来陪你过年，可我真的累了，真的回不去。”
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想说的太多，可最终只挤出一句：“你不回来，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电话挂断了，家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那张全家福，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一周，我没有再联系天宇，也没有再提过年的事。我开始学着接受这个事实：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注定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妈，我决定了，今年回来过年。”天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但多了几分真诚。
“你……”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压岁钱的事……”
“妈，压岁钱我能处理好，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你放心吧，这次回来，我一定好好陪你。”他说得很轻，却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心。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天已经放晴了。阳光透过窗花洒进来，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我不知道天宇这次回来，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粘着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嫌我唠叨。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愿意回来，这个年，就已经是圆满的。
有些爱，虽然会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但只要还有一丝温暖，就永远不会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