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有风雨的大气,人籁有金石的铿锵。天籁有世界的本真与痛快淋漓,人籁有人心的强势与饱满丰厚。天籁有“大意‘得’荆州”的天真天然天性天良,人籁有精致的心思心意心工心设……”别有意趣的天籁和人籁是小说中的两个女性人物,她们出现在王蒙的最新中篇小说《夏天的念想》,刊发于《花城》2025年第1期。近日他接连有新书首发、新专栏面世,“开年很忙”的王蒙在接受本报专访时表示,“生命对我们是宝贵的,而文学记载生命,文学为生命和生活做证,文学延长了我们的生命。自己对于小说写作的眷恋与倾心,有生之日,无法替补。”

“意识流”,写岁月参差、人性深邃

回味2024的充实,又启2025的新程,“人民艺术家”王蒙一如既往地在“文学车间”里热火朝天地劳动着。《夏天的念想》以第三人称兼第一人称开场,特别的叙述视角便于展露人物内心流动的思绪、活跃的心理动态,从丰富的回忆中延伸小说情节。每当夏日来临,主人公期待与快乐重逢,向往着迷人的新疆,连通渤海的北戴河,还有丁香树下的写作屋,那是主人公的“文学车间”。故事从春节团拜会上主人公重逢十几年未见的老友开始,王蒙以风趣和洒脱的笔触勾勒出几位曾驰骋艺术舞台的“人物”,他们的人生在不同历史阶段留下星光熠熠的时刻,他们的追求与遗憾,他们的真诚与执着;他又以诗情和哲思的笔墨书写着对历史、生活、人生、文学的回味与体悟,这种在人物内心展开的对话和情节,是王蒙“意识流”写作的赓续,创造出了岁月参差错落、虚实相间的艺术效果。


《花城》主编张懿非常佩服王蒙塑造人物的笔力,“《夏天的念想》虽是中篇的篇幅,但小说所描写的人物性格极具复杂性,寥寥数笔,已然立体呈现。小说通过主人公对故人往事的回溯,在嗟叹人事多变,人性多面的同时,依然热爱生活,以最大的善意揣度人。”

作家的睿智,小说的深邃,不仅是发现人性中的幽暗与凉薄,更在于体察人性中的辉光与善良,建构生命的坚韧与通达。在短篇小说《高雅的链绳》(《当代》2024年第6期)中,王蒙以通透、温煦的语言娓娓道来年逾九十老教授赵千秋的故事,他常常丢失眼镜的“老迈”事件,他与分别六十多年的曲未阑女士浪漫重逢。“鲐背重逢犹未老”的他们是年龄相加超过一百八十四岁的昔日恋人,他们用时间所赋予的豁达、耐性与理解,回味一路品尝过的苦辣酸甜,“艰辛历阅心干净,乐善欢愉兴未摧”。

虽然年事已高,王蒙坚持每天走6000步以上,在京时每周游泳两次。他依然属于“文学一线劳动力”,处于当代文学的前沿,不断有新作出炉,从《生死恋》《笑的风》《猴儿与少年》《霞满天》《季老六之梦》,直到《蔷薇蔷薇处处开》《高雅的链绳》《夏天的念想》,王蒙近年来创作的一系列中篇与小长篇都有着历经人生之后的通达与温润,以文学的方式叙写中国式现代化历程中的奋斗实践和美好前景,读来有绵长的史诗感。王蒙自觉在写作中,“还有百味俱全、众彩绚丽、交响共鸣、大哉中华的扩容感,我写细节更写感受,写真实更写典型,写各种事宜,也写愿望与梦想,写摸着石头过河,更写一道道新鲜、绚丽的新岸风景。写心愿心想心思心酸和心的开阔与亮堂。”

“走着看”,源自旺盛的文学创造力

自1953年王蒙以长篇小说《青春万岁》开启创作生涯,至今已逾70年,他丰沛的创作热情与持久的创造力构成中国当代文学的独特景观。他敏锐捕捉时代脉搏,历经七十余年的文学跋涉,为何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王蒙的回答带着青春的昂扬与明快:“因为有文学,记忆不会衰老,生活不会淡漠,感情不会遗忘,话语仍然鲜活,思维仍然噌噌噌,童心仍然欢蹦乱跳,诗意仍然在意在胸,日子仍然晶晶亮。”

1963年王蒙主动申请调往新疆工作,1965年把家搬到了伊犁,担任巴彦岱红旗人民公社的副大队长。他和各族农民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在亲近的交往中建立深厚的感情……在给中国作协新会员的讲课中,他回忆往昔,幽默地自称是“社牛”,“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经历,是对自己人生经验的突破。我现在回到劳动过的伊犁农村,乡亲们还是把我当亲人,新疆的各族人民对我恩重如山。”在谈及作家出版社新版《在伊犁》时,王蒙说。

“我这一辈子都爱学习。”王蒙坦诚自己学历有限,但是真爱学习。“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我都不放弃学习,我始终认为学习在前,目的在后。”他在生活中学习,在人民中学习,除了擅长维吾尔语,他还学会英语口语,使用多国语言与海内外的文友交流。


2025年迎来创刊40年的《中国作家》文学版以头条推出“王蒙聊《聊斋》”专栏。王蒙从《聊斋志异》文本中撷取故事样本,别开生面,发幽探微,幽默诙谐,皆成文章。首篇《且说考城隍》,在引用原文,白话重述后,点评议论,既有与读者的对话,留下趣味作业题;还有对蒲松龄原文的推敲,“宋公尽孝九年,这九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是蒲大神写得太马虎了一点呢?”俨然是跨越时空的赏读会,跟着王蒙读经典,见中国传统文化之景观。

江苏人民出版社新近推出王蒙新作《诗词中国》,全书解读200多首经典诗词,与读者一起展开纵贯3000余年的中国古典诗词之旅,从《尚书大传》上的《卿云歌》,到谭嗣同的“去留肝胆两昆仑”,从漫谈李白诗歌,到毛泽东的《忆秦娥》,还比较了李商隐的“昨夜星辰昨夜风”与约翰·列侬的《昨天》。王蒙阐释了自己对读诗解诗的认识,再次强调了现实主义的写作方式。他追求的是中国古典文化的当代意义,与当代读者的心灵对话,追求中国古典文化的人类性、世界性、人民性、新鲜性。他表示,中国古典诗词是丰富的、神秘的、具有解读的无限可能性,“我追求的不是简单求解,而是求诗情、求诗心、求诗美,对于爱有新的追求。”


面对2025年他在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的厚积薄发,他笑称,这是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分享读书之乐。读者对他的小说创作依然充满期待,他打算创作什么题材的小说?王蒙的回答是踏实感加上松弛感,“走着看,”因为他的小说写作不是计划性的,更不是市场性的,而是感觉性的。“七十多年前恩师萧殷鼓励支持我的是艺术感觉四个字。我今年想写的是一个奇怪的邻居。因为我有了感觉和写作愿望。”

在数智技术发展,AI写作影响文学生态的时代,唯有彰显人的原创性、主体性的写作难以被取代。王蒙告诉记者:“有生活与感情的积累与贮存,有更多的对于生活,对于人民,对于人,对于世界和家国,对于文学、语言、文字,声音、结构与节奏的热爱,才有写起作品来最快乐的自信。”

不断突破自我与时代同行,不断学习与人民同心,王蒙保持着旺盛的文学创造力,也为当代作家提供关于人生经验与文学书写、深入生活与主体建构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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