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2月17日,西北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许光达接到野司总部的通知,要求马上到总部接受任务。

在野司总部,总司令兼政委彭德怀正站在军用地图前沉思着,见许光达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直来直去地说道:“光达,来新任务了!”



彭德怀简要介绍了中央军委的指示:西北野战军迅速发起春季攻势,由内线作战转入外线作战,向延安、宜川方向出击,南出关中,建立渭北根据地,打通与晋南解放区的联系。

彭德怀分析道,西北地区的国民党军,在我军的连续打击下,实力大损,处于分散防守状态。目前胡宗南集团共有9个整编师28个旅,除在其他地区布防外,用于陕甘宁地区的仅有17个旅,主要集中在延安以南之洛川、黄陵、宜川地区,企图以机动防御姿态,确保防守延安,同时阻止解放军南下关中。

具体部署是:以1个师的兵力驻守延安及控制延安至附近的公路线;以整编第七十六师1个旅驻守宜川;刘戡率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部及2个师集结于洛川、黄陵地区,作为机动兵团,或北援延安,或东援宜川,或阻我南下;以1个旅又2个团驻守韩城及禹门口附近,阻我西渡黄河;以1个多旅防守铜川、耀县、三原及成榆公路一线。

彭德怀说:“为落实中央军委的指示,西北野战军决定发起宜川战役,即以一部兵力围攻宜川城,同时集中主力在运动中歼灭可能由洛川东援解围的西北胡宗南集团的主力——刘戡的整编第二十九军。”

讲到这里,彭德怀对许光达说道:“野司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围攻宜川的任务由你负责指挥。现在战役的关键是必须设法将刘戡引诱到我们预定的设伏地点。这个刘戡是你的黄埔校友,据说是蒋介石的嫡系,对蒋介石忠心得很,恐怕他不会轻易上钩。我正在犯愁呢,你这个能文能武的大才子,说一下你的高论吧。”



许光达说道:“刘戡是黄埔一期生,我是黄埔五期生,虽不是一届,但对他还是了解一些。刘戡作战勇猛,身先士卒,但有时心高气傲,会失去理智。1932年在对我鄂豫皖苏区红军第四次围剿中,他右眼被击中,佩装假眼,成了独眼龙将军。1933年参加对日长城抗战,作战英勇,但部队伤亡惨重,他拔枪准备自杀,被部下强行阻止。卫立煌认为他是个脑子一根筋的神经。”

彭德怀感叹道:“这家伙还真是条汉子,怎么对付他呢?”

许光达停了一下,走到军用地图前,仔细查看起了。稍后,他用指挥棒指着地图说道:

“我认为这次战役应采用‘打狼娃子,捉老狼’的战法。”

“嗯,你说说怎么个搞法?”

“有经验的猎人要想捉住狡猾的老狼,就先逮住它的狼娃狠劲打。但要注意分寸,打得轻,狼娃不惨叫,老狼不心疼,救娃不心切;打得过重,打死了,老狼就不来救了。”

“好!”彭德怀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打宜川守敌国民党二十四旅旅长张汉初这个‘狼娃’就看你得了,这可是整个战役的关键。”

彭德怀走到许光达身旁,手指着军用地图说道:“刘戡的二十九军现布防在洛川、黄陵一线。我们围攻宜川,他有三条路线可以救援。一是沿洛(川)宜(川)公路经瓦子街到达宜川,此路距离较近,但沟深林密,易受伏击;二是由黄陵、洛川沿第一条道路以北的金狮庙梁到宜川,但要翻山越岭,行军非常困难,重火器不易通过;三是由黄陵、洛川经黄龙至宜川,此路距离较长,比第一条道路远一倍。你判断刘戡这只老狼会走哪条路呢?”



许光达说道:“按常理,刘戡作为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应该选择第二条路线,其次选择第三条路线。但为了救急心切,他和他的主子们会轻敌冒险,急不择路,很可能走第一条路。我们应该着重按第一条路准备,并做好其他两条路的预案。”

“你的想法跟我们的一样,就这么办!野司已经决定在瓦子街设伏,围歼刘戡这只老狼。”彭德怀坚定了决心,用力挥了一下拳头,“抓紧回去准备吧。”

宜川,东临黄河,南靠黄龙,地形险要。胡宗南进占延安后,把宜川作为战略据点,在城周围的老虎山、凤翅山、内外七郎山构筑了许多永久性工事,主要阵地多为悬崖峭壁,易守难攻。我军南下前,胡宗南曾到宜川,严令其嫡系张汉初率第24旅两个主力团及一部分地方部队坚守。张汉初沿城墙加修地堡,自吹宜川城是“关中屏障”,即便遭到解放军的围攻,也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增援。

22日,西野第3、第6纵队按作战计划开始向宜川攻击前进。

23日,肃清宜川外围的地方武装据点。

24日,利用夜晚秘密开进,突破敌外围防御,占领了敌战术要点老虎山、虎头山、万灵山、外七郎山等阵地,从东、西两面包围了宜川城,将敌压缩于城内。

按照作战部署,西野三纵独立第二旅和第六纵队教导旅、新编第四旅围攻宜川,三纵独立第五旅在谢家塬、马家渠、白家庄地区阻击敌援军,作为整个“口袋的袋底。”



发动攻城前,许光达特意找到独立第二旅旅长张开基。

许光达问张开基:“你打算怎么攻城?”

“把守城的张汉初往死里打,还愁刘戡不来救?”

许光达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城要攻,但不能一下攻下来,要不胡宗南就不派刘戡来救,我们的打援计划就泡汤了。”

“那怎么打?” 张开基一脸的疑问。

许光达说:“这次攻城要有新打法,一开始要猛攻,真打,逼迫张汉初向胡宗南求救增援。如果援兵出动,我们就急来轻打,慢来重打,轻重相兼,不让援敌脱钩。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就照司令员说的办。” 张开基挠了一下头,看看政委梁仁芥,梁仁芥冲他点点头。

面对着西北野战军凶猛的攻势,宜川守敌张汉初惊恐万状,正如预料的那样,频频向胡宗南告急求救。

胡宗南自恃装备精良,骄横无比,他认为西北野战军三分之一是游击队编成,现在以3个纵队攻宜川,1个纵队在河东,必定无力打援,即坚决命令刘勘率整编第29军军部和整编第27师、整编第90师共4个旅、8个团的兵力,由黄陵、洛川地区出发,经瓦子街快速驰援宜川。

26日,刘戡率部出发,沿洛宜公路大摇大摆地向宜川开来。



“老狼”终于出洞了!

27日,刘戡的先头部队沿我军预计的第一条路线进到瓦子街地区。然而走着走着,发现前方的公路两侧是东西走向的两道山脉,刘戡担心遭到伏击,犹豫起来,行动迟缓。

为使刘戡部尽快全部进入瓦子街沟底设伏战场,防止中途逃离,彭德怀命许光达对宜川城的攻击再狠一点,让“狼娃子”惨叫的更厉害些。

许光达命攻城部队全力猛攻。不长时间张开基打来电话:“司令员,我们把城墙炸开了一个口子,一个营正往里冲!”

许光达说道:“好极了!但是,命令你的部队守住口子不要进去,就在口子附近猛打,不放出敌人就行。打十分钟就撤下来,猛攻其他地方,但不要再打开口子了。”

张开基按许光达的命令执行。

张汉初闻听城墙被打开了口子,吓得魂飞胆破,连续不断地向胡宗南急命求救。

胡宗南向刘戡下了死令:立即前进,不准停留!

此前,刘戡因在清涧战役中救援廖昂的整编七十六师不力,受到“撤职留任”的处分,现在哪敢怠慢。其实他也心存侥幸,认为仅凭彭德怀的现有兵力还一下子吃不了自己。于是,刘戡壮着胆子命令部队全速向宜川前进。

28日晚,刘戡的救援部队通过瓦子街,进入瓦子街沟底的公路,拥挤在沟里,队形十分混乱。刘戡决定调整部署,就地宿营,29日突到宜川。

当夜大雪纷飞,下个不停。敌援军人困马乏,懒得构筑工事。谁知寂静的夜空下,一张包围的大网已经悄悄地形成,等待他们的将是覆灭的命运。

29日凌晨两点,西野独1旅在王尚荣旅长指挥下,由张献村出发,首先攻进瓦子街,歼灭了敌后卫整编第90师搜索连,切断了敌军退路。围歼刘戡援军的战斗打响了。

许光达在瓦子街围歼战开始后即命令攻城部队暂停攻击,加强防御,防止两部敌人汇合或突围,做好总攻宜川城的准备。

3月1日上午9时,西野司令部发出总攻命令。刹那间,阵地上炮声隆隆,杀声震天。我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敌人。1纵由西向东,2纵由南向北,4纵由北向南,6纵(欠2个团)由东南向西北,3纵独5旅由东北向西南,对敌展开围歼战。

这时,我电讯部门截获刘戡致胡宗南电,他绝望地发出“败局已成,决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哀鸣。

战至下午5时许,敌援军全军覆没,整编第90师师长严明被击毙,刘戡用手榴弹自杀身亡。

瓦子街的枪声停息了,彭德怀给许光达打来电话:“‘老狼’收拾完了,该你收拾‘狼娃子’了。”

“好!”许光达十分干脆地回答。

3月2日拂晓,许光达下达了总攻宜川城的命令。



很快城墙被炸开了几个口子,许光达指挥部队攻入城内,经过激战,内七郎山和凤翅山先后被攻陷。

守敌首领张汉初见大势已去,让勤务兵用绳子把他从城头上放下去。由于天气寒冷,勤务兵的手冻麻了,加上紧张,放到城墙的一半突然脱手,张汉初被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冻地上,腰部受伤。在勤务兵的搀扶下,没走多远就被我军俘虏。

张汉初被带到许光达的指挥所。

许光达见张汉初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叫他坐在炭火前取暖,说道:“我是许光达。张旅长是黄埔二期生,按说还是我的学长呢。”

张汉初见面前这个戴着眼镜、书生模样的军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许光达很是惊讶,连忙站起来:“许司令,说来惭愧啊。但我实在搞不懂,你们围着我们一会打一会不打,不像黄埔军人的战法。”

许光达说:“我是加入共产党的黄埔生,骨子里肯定是共产党军队的战法了。实不相瞒,围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捉住刘戡这只‘老狼’。”

周围的战士听罢一阵哄笑:“你就是那只引诱‘老狼’的‘狼娃子’”。



张汉初无言以对,脸涨得黑红。

带下张汉初后,许光达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作痛,直不起腰来。那是战前在万灵山顶上观察宜川城地形时,突遭敌人炮弹袭击,后背受伤所致。他当时不以为然,回家后妻子邹靖华发现他后背上嵌入一块弹片。大敌当前,为了不影响部队作战,许光达让妻子动手拔下弹片,简单包扎进行处理,并要求她不要告诉别人。

不一会卫生人员到来,发现许光达的伤口红肿,已经发炎,要求他马上住院治疗。

许光达笑着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当年我受伤开过三次膛呢。给我消消毒就行了。”他回头看着工作人员叮嘱道,“记住,千万别让彭总知道。”

大家只好点点头。

宜川战役是西北野战军转入战略进攻后所取得的第一个大胜利,共歼敌整编第29军军部、整编第27师师部、整编第90师师部、第24旅、第47旅、第53旅、第61旅、第31旅共约2.9万余人,并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这一胜利震撼了蒋家王朝,有力地策应了华东野战军和晋冀鲁豫野战军在中原战场的作战,使西北战场的形势发生了重大改变,为西北野战军直指关中创造了条件。

许光达在这次战役的决策、实施中所作出的杰出贡献也由此载入了共和国军队的光辉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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