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禹风。


  禹风在潜水。


  日前,作家禹风带着他的新作《梦潜》来广州分享。禹风著有长篇小说《静安1976》《蜀葵1987》《潜》等。

  其新书《梦潜》是与潜水有关的书,但并不是一部分享作家自己潜水经历或探讨潜水技术的专业书籍,书中收录了七篇故事,其中多篇曾获杂志文学奖:《下降流》入选2019年收获文学排行榜、2019年 《青年文学》“城市文学排行榜”;《梦潜》获《广州文艺》2018都市小说双年展二等奖;《洋流》被评为上海作协2018年度中篇小说等。

  文学评论家何同彬评价他是“最会潜水的中国作家”,在专业潜水员中没有人像禹风一样写作,在作家中也没有人像禹风一样专业潜水。禹风持有专业潜水证,是PADI(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高阶潜水员,潜水是禹风生活和写作意识的一部分。

  谈新书:用海基视角重新审视陆地人生  

  记者:为什么写这部小说?与其他写潜水的作品有何不同?

  禹风:《梦潜》作为中短篇小说集是由一个短篇和六个中篇组成的,自2017年起陆续发表在国内文学杂志上。学习潜水并成为休闲潜水员帮助我突破了原有的生活框架,从营营役役的状态进入接近大自然的更加平衡的人生阶段。我在潜水中扩大了朋友圈,接触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人生姿态,也经历真实的海底互助和某种危难与共的场景,更从无数海洋生物的生命状态中得到启迪,时而会自然而然不牵强地反思我自己的陆上人生,汲取到丰富的营养。我潜而思,体会到“我思故我在”,然后就有写潜水小说的冲动。写完觉得是个富矿,不由自主接着写。不过,每次潜水旅行之后我才可能写一篇,也不是次次都写。但只要有新的潜水小说问世,就说明我又很荣幸地被大洋接纳了一次并安全返回了。

  到目前为止,好像国内的潜水员们都不写小说,而国内的作家群也很少有人潜水,所以很可能我是国内第一个基于真实体验而写潜水小说的人。

  在英法两种语言的书籍中,我找到一些以水肺潜水和自由潜水为题材的书,主要是纪实作品,譬如关于在墨西哥湾暖流中寻找刺激的书,或记录自由潜水世界纪录及其惨烈事故的书。而我写的是小说,属于虚构的艺术。但我虚构人物和情节,不虚构潜水技术、海洋知识和人性的表现。打个比方说,小说人物或许无法对号入座,但人物的皮肤肌体、一笑一颦,以及人情世故都是现实主义的。

  记者:你希望《梦潜》为读者带来什么?

  禹风:小说是在真实休闲潜水的经验中酝酿的。首先非常注重潜水技巧和专业知识的准确性,对于潜水教科书,提供一种可信的“课外读物”。其次,我的出发点是通过一种海基视角重新审视我们的陆地人生,作为鱼来看看人的生命状态是否可笑可叹。读者能在读这些小说时和我一起反观陆地人生。再者,平时人类在陆地上习惯于掩藏自己的内心,到了海难时或者在海底,他们就无法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读者朋友们可以在小说中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他人的秘密”。或许,他人的秘密和自己的秘密如此近似,会有惊心之感。

  记者:感觉《梦潜》的主人公都挺孤独,是因为潜水的特性吗?

  禹风:孤独是一种区分人群的特征,世上有孤独感强的人,或许也有孤独感不强的人。我个人认为,孤独感不强而顺利地生活在群体之间是一种阶段性现象,人生的本质是孤独的,因为我们来时是一个人,去时也独自上路。可以拿法国影片《天使爱美丽》为例,这个2001年法国票房第一的电影之所以广受欢迎,是观众在电影里至少能找到一个形象如自身投影:电影里每个人都孤独。每一个,没有例外。

  潜水并不孤独,所以潜水不会导致人感觉孤独。由于休闲潜水在世界范围内实行了潜伴制度,我们下潜时很可能是生活中最不孤独的时段。然而,孤独感常触发人的冒险情绪,潜水是一种被大众认为有风险的运动,也许在陆地人间正左右逢源的那种达人不怎么会冒险去潜水吧?从这点来说,潜水小说的主人公们更可能是孤独感强烈的,他们去另一个时空寻找知音或先知。在我的经验来说,我遇到过主动同我游戏的大青衣,遇到过好奇地环游我潜镜边窥看我眼神的小丑鱼,也遇到过接纳我进入其领地的鲨鱼,确实有些瞬间我的孤独感消失,自然界野生动物的友善或它们允许你接近,是来自其他生命形式的真切的交际,会对孤独感强烈的人产生磁吸。  

  谈潜水:鲨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类  

  记者:是否很多人为逃避生活而潜水,潜水是不是一种乌托邦?

  禹风:确实很多人因为工作辛苦而到海边体会“逃离”的快感。小红书上评书的读者朋友们很多是这种情绪,以至于没读过小说本身就使劲地夸奖小说的“逃离”之美。生活无法逃避,除非你放弃。爱上潜水的人是发现了生活原来就存在的意义,而不是逃避它。你可以因为在海底开拓了眼界得到了思考的答案而感到自己“濒死又活了过来”;你卸下了莫名其妙挑起的重担,踏上比较轻松和愉快的路程。你在水下放弃,陆地上会给你惊喜。

  借此向读者诸君推荐我自己两年前出版的长篇潜水小说《潜》,它更集中也更好地回答了潜水是不是一种对乌托邦的探寻。

  记者:《梦潜》中常出现的鲨鱼是潜水的常态还是意象的表达?

  禹风:鲨鱼确实有过攻击潜水者的记录,不过,这和飞机会失事一样是小概率事件。在潜水中遇到鲨鱼是常态,有时鲨鱼是落单的,有时可以看见一小群。而潜水员们都渴望看见“鲨鱼风暴”,就是成百上千条鲨鱼一起经过。

  在小说中,鲨鱼常常表达一种意象,其实这也是好莱坞电影对鲨鱼的扭曲式描写导致的文笔冗余。如果我们不曾制造对正常海洋动物的不实恐惧,作家们才不会对鲨鱼多加笔墨。因为知道大家害怕,所以我有时不能不写上几笔。

  我记忆中遇到鲨鱼的场景都是美丽的。有一次在巴厘岛,当地印尼潜导单独带我去看珊瑚礁下午睡的白鳍鲨,我认为它们很烦恼被我们的手电光打扰,但它们比受到惊扰的人表现克制得多。另一次是近距离和四条鲨鱼邂逅,伸手可及,那时我的全部感受就是鲨鱼皮肤在水中变幻的光色,那种质感,以及它们美好的身材与灵动的身姿。

  应该记住姚明在公益广告中推开鱼翅羹的那个场景,我体会到姚明表情中的拒绝。人类广泛深入地伤害各种鲨鱼的行为逃不过潜水者的眼睛。如果要害怕,我选择害怕人类。

  记者:为什么你描写爱情都是克制冷静的?是否在你眼中爱情都带着残酷?”

  禹风:因为我是现实主义小说家,对于生活中“被克制”和“被冷静”的事物,我只能如实描写其状态。那么“爱情有没有带着残酷”呢?人是环境动物,如果你潜入海中,你的心里就立刻换上了鱼类的价值观和判断标准,我的意思是说在陆地上,如果我们的价值观和判断标准是冷酷的,是拜金主义的,爱情会不会变成残酷的东西,答案应是不言而喻吧。人和鱼一样,作为个体无法改变生存的大环境,鱼类在默默吞吐人类排向海洋的核污水,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可以拥有瞬间,却没有谁能享长久的福分。

  克制冷静地描写爱情,是因为我见过春花美丽,闻见它的馨香,但也知道它时日短促,终将在人眼前凋零,只在记忆中温存。在潜水小说中来到海边的人和现实中来到海边的人都常常是单身无伴的,也许,从某种维度揣测,他们心中并没有春花开放,或者春花开得多少有点别扭吧。就像在《下降流》小说中,人们总在纠结和权衡。  

  谈未来:计划写广州十三行的历史  

  记者:未来的写作计划是什么?是否继续写潜水小说?

  禹风:我从2015年起连续在文学杂志发表小说并连续出版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集,较少写短篇。我按照自己兴之所至而写,不为钱写作,所以各类题材都写,潜水小说只是其中的一类。

  我有两个长篇三部曲的写作计划,第一个三部曲是写上世纪上海的70、80和90年代。已出版描写上海70年代的长篇小说《静安1976》和描写80年代的《蜀葵1987》,描写90年代的《外滩1993》仍在写作初期。第二个三部曲是写历史,已经出版反映上海百年租界史的长篇小说《大裁缝》,涉及广州历史和福建历史的另外两个长篇在筹备中,预计2025年将出版其中一部。我很感兴趣中国对外开放和对外贸易的历史,广州的历史会重点关注广州的十三行。

  此外,我还写城市生活小说,已经出版的小说集有《漫游者》和《玻璃玫瑰》。也写跨国外企小说,陆续发表了20余个中篇。有一个长篇等待发表。

  我会继续写潜水题材小说,但只会在每次新的潜水旅行之后写。每次只写一篇,保证有血有肉。

  本版采写:南都记者 许晓蕾 实习生 裴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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