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尔明粉为了证明瓦剌隶属于明朝,因而时而回复到“俄罗斯的使团在蒙古发现明朝对瓦剌征税”。后来,我多加查证,发现源头一位明粉今日头条、知乎、微博等自媒体网站发表的内容“明朝万历四十四年,沙俄派遣使节托米尔科和彼得罗夫前往瓦剌地区刺探情报。这些使节观察到瓦剌地区的中国官员向当地部落首领(台吉)征收赋税,每个台吉需要交纳马匹和骆驼,具体数量为马一千匹、骆驼二百峰。这一记载反映了明朝在瓦剌地区的实际管理情况,即明朝在瓦剌地区设有官员进行税收管理。”

由于没有人站出来辟谣这个消息,导致这个谣言在明粉圈广泛流传。

明朝中后期,瓦剌已经西迁到了天山、阿尔泰山一带,和明朝中间还隔着漠南蒙古,明朝如何能够向远在西北的瓦剌征税呢?不出意外,那这则史料就是明粉篡改的。我又查询各种资料,终于找到了原文。这段话原文出自《谎言改变不了历史——驳苏修篡改我国准噶尔部历史的无耻谰言》。

“中国皇帝和阿勒坦汗都向喀尔木克人征贡,凡比较重要的台吉一年须交纳骆驼两百峰、马和羊一千头,小台吉则免予交纳;喀尔木克人是畏惧他们的。中国皇帝称为大明可汗。”


原文中提到的主体是“喀尔木克人”,也就是瓦剌人,或者卫拉特人。原文中的写的是“征贡”,而明粉将之篡改为了“征收赋税”。在中国古代,征税和征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征税,是中央对地方的财政政策;征贡,是中原王朝和周边民族、部落、国家的关系状态。

中原王朝,自认为是“天朝上国”,认为周边部族都是蛮夷,并将蛮夷的朝贡视为其政治、文明影响范围大的标志。但周边的部族不一定愿意向中原王朝朝贡,于是中原王朝采取“厚往薄来”的政策,用巨大的赏赐来吸引周边来朝贡。在朝贡的同时,又给朝贡对象册封一些官职,例如王、都护、都督、宣慰司、宣抚司、长官司、都司、卫等,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天朝地位。现在史学界将这种册封、朝贡统称之为“封贡关系”。

永乐十九年(1421)春正月“礼部尚书吕震上蛮夷来朝赏例:三品四品,人钞百五十锭,锦缎一,苎丝三表里。五品,钞百二十锭,苎丝三表里。六品七品,钞九十锭,苎丝二表里。八品九品,钞八十锭,苎丝一表里。未入流,钞六十锭,苎丝一表里。上曰:“朝廷驭四夷,当怀之以恩。今后朝贡者,悉依品级给赐赍,虽加厚不为过也。”——《明史》

明朝建立后,将“封贡关系”发展到了顶峰。明朝对周边所有部族和国家都进行了封贡,尤其是永乐年间,派遣郑和下西洋,不断对东南亚国家进行册封,带东南亚各国使团来朝贡,营造了“万国来朝”的虚假盛世景象。然而,大规模的“赏赐”让明朝国库空虚。


那么,这种“封贡关系”就真的代表明朝统治了周边的国家和部族了吗?我认为,这种“封贡关系”不过是中国古代的外交关系罢了。葛剑雄在就曾在《统一与分裂——中国的历史启示》一文中驳斥其荒唐。

倒是有时一些小国“进贡”的积极性实在太高,天朝再富也受不了,因此不得不规定若干年一次或一年若干次以及每次的人数、贡品的数量,否则不予接待。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接受这种“进贡”实在都是赔本的买卖。但无论次数、人数的多少,这与领土归属和政治统一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要说这些“进贡”都代表了进贡者所在的国家,并且这些国家都成了中原王朝的属国,岂非天方夜谭?——葛剑雄《统一与分裂——中国的历史启示》

另外,中原王朝的官们也往往将外国使团的正常访问活动编造为“朝贡”来进行记载。“中原王朝往往利用文字翻译,篡改对方公文的含义,维持天朝大国的神话。”因此,乾隆、嘉庆时期的英国使团访华就被清朝文献记载了英吉利来朝贡了,“嘉庆二十一年,英吉利国遣使入贡,赐国王白玉如意一柄,翡翠朝珠一盘,敕谕一道,以示怀柔。”在明朝的文献中,将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意大利、俄罗斯都视为朝贡国。


瓦剌,也是明朝148个朝贡国之一。正统年间,瓦剌为了获得更多的赏赐,于是不断增加朝贡的人数,甚至虚报人数。1437年,瓦剌脱欢等遣二百六十七人来朝贡。1439年,脱脱不花派遣的朝贡使团超过了千人;1447年,使团人数更是达到了2472人。如此大的朝贡规模导致明朝的负担越来越大。

1449年,瓦剌再次派遣超级大使团来朝贡。明朝王振大怒,只给了瓦剌要求数量的五分之一进行赏赐。瓦剌大汗也先大怒,于是侵犯明朝边疆。明英宗也怒了,带领明朝精锐20万军队北伐,结果在北京附近被3万瓦剌军队全歼,明英宗也称为而来俘虏,史称“土木堡之变”。


也先去世后,瓦剌和明朝的朝贡关系并未停止。1453年,礼部上奏:“今瓦剌使臣数多,赏赐动经万计”。可见,明朝每年给瓦剌的回赐是给了明朝巨大的经济压力。

另外,明朝由于认为蒙古人是敌人,因而一直拒绝鞑靼朝贡。嘉靖年间,俺答汗多次请求来明朝朝贡,例如嘉靖二十年,俺答使者石天爵到大同镇想要投诚,被嘉靖拒绝;嘉靖二十一年夏,“复遣天爵求贡”;嘉靖二十五年夏,“俺答复遣使诣大同塞,求贡,边卒杀之”,“秋,复来请……帝不许”。每次被拒绝后,俺答汗都带领蒙古人在长城一带抢劫一番再走。

1550年,俺答汗直接带领蒙古人杀入了北京,要求嘉靖帝同意朝贡,嘉靖帝依然不允许,于是俺答汗在北京抢劫了八天才走,史称“庚戌之变”。此后,俺答汗每年都会来抢劫,明朝终于受不了。1570年,明朝终于同意让俺答汗进贡,并且每年给俺答汗大量的“岁赏”,史称“俺答封贡”。

为了掩盖这次耻辱的历史,明朝史官将之记载为俺答汗臣服,而蒙古史料记载为明朝对蒙古称臣纳贡,并且上“王”的尊号。例如史籍《黄金史纲》记载“(俺答汗)攻打汉地,袭击城池之际,汉地的大明皇帝惧怕而缴纳贡赋和租税”。《蒙古黄金史》载:“进攻汉国,攻破他们的城镇。汉国大明皇帝畏惧屈服,便纳贡赋,并奉称阿勒坦可汗为顺义王。”


可见,不管是瓦剌还是鞑靼,他们都是用武力逼迫明朝接受朝贡。明朝推行朝贡制度,原本是想拉拢一些部落臣服于自己,用金钱的力量来让这些部落为自己服务。然而,没想到瓦剌、鞑靼却用武力强迫明朝给钱,名义上是明朝接受了朝贡,实际上却是明朝被迫缴纳保护费。

而俄罗斯人当时刚接触到瓦剌人,他们还不清楚朝贡的本质,以为才认为瓦剌怕明朝才向明朝纳贡。而明粉也借此发挥,甚至将征贡改为“征税”,不以为耻,反而以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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