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把第二次逮捕行动作为最后一次，坚定决心执行。”韩国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处（公调处）处长吴东运前额的两簇头发雪白，7日在记者会上像是立下了一份“军令状”。同日，位于首尔汉南洞的总统官邸连夜加固防御态势，在官邸外墙上围起了带刺的铁丝网，大门前交错停放七辆大型巴士，形成车墙。
韩国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处（公调处）处长吴东运。视觉中国 图
韩国总统官邸的“堡垒”攻防行动一触即发。
韩国“共同调查本部”1月3日在执行对停职总统尹锡悦的逮捕令时，与总统警卫处对峙5小时后任务失败。公调处事后说明，120多名调查人员和警察受到逾200人筑起的人墙阻挡，由于人数上处于劣势，叫停了执行程序。有媒体将此番说辞总结为“寡不敌众”，与韩国前防长金龙显在执行戒严令失败后对指挥官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韩国首尔西部地方法院7日批准延长对尹锡悦的逮捕令期限，公调处表示，为了保障行动成功，暂不公开逮捕令有效期。同时，行动前的准备紧锣密鼓。据央视新闻报道，韩国警方9日动员首都圈地区刑警参与抓捕尹锡悦。韩媒获取的动员文件显示，警力部署达到千人。
就抓捕而言，尹锡悦及其支持势力与调查机构的对抗绝非纯人力较量，还是司法、策略、民意等混合多种因素的复杂博弈。无论哪一方稍有不慎，任何一个意外都将可能成为激起千层浪的那一颗石子。
调查机构与警卫处斗法
尹锡悦目前面临双轨调查，一是有关总统弹劾案的政治调查，这由宪法法院负责；二是有关涉嫌发动内乱和滥用职权的刑事调查，这主要由临时设立的“共同调查本部”负责，该机构由韩国警察厅、公调处和国防部联合组成。
围绕刑事调查，“共同调查本部”三次传唤尹锡悦遭拒后，向韩国首尔西部地方法院申请逮捕令，该法院去年12月31日签发逮捕令，有效期为7天。在第一次逮捕行动中，调查机构中冲锋前线的重要角色是公调处和警方，尹锡悦对抗逮捕的关键防线是总统警卫处。
在抓捕行动之前，公调处、警方与总统警卫处已经交手过一轮。去年12月，警方连续两天试图对总统办公室展开扣押搜查，还试图对总统警卫处的服务器等执行扣押搜查，均未成功。总统警卫处以涉军事和公务机密为由拒绝，这在《刑事诉讼法》中有明文规定，调查人员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共同调查本部向法院申请到针对尹锡悦的逮捕令，相当于进入总统官邸的“通行证”到手，公调处底气更足。2025年新年第一天，公调处表示，任何试图阻止逮捕韩国总统尹锡悦的人都有可能被起诉。“设置各种路障、锁上铁门等阻止我们执行逮捕令的行为都是妨碍公务做法。”显然是在向总统警卫处喊话。
言语警告后，1月3日清晨，公调处的30名调查人员和警方120名警察抵达总统官邸门口，黑压压一片。没过多久，官邸白色大门打开，门内警卫早已严阵以待，用多辆大巴挡路，形成第一道防线。执法人员立即下车步行进入，然而面对的第二道防线是由200名警卫和士兵手挽手组成的人墙。
对峙5个多小时后，调查人员束手无策、无奈撤离，官邸外“挺尹”人潮欢声鼓舞。韩国宪政史上首次对在任总统的逮捕以一种异常平静的方式告吹，公调处处长吴东运在事后向国民致歉。这位上任还不满一年的处长，曾担任过法官，长期参与刑事审判，但无检方调查经验。
紧密关注此次刑事调查的韩国“苍天”律所代表律师金钟勋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公调处作为一个成立仅4年的机构，存在经验和独立性不足的问题，并且可能受到政治压力。但是该机构有意通过此次事件来提升其存在感。而总统警卫处以保护总统人身安全为由阻碍“逮捕令”执行，从法律上来说这种行为难以被正当化。
韩国总统警卫处于1963年在朴正熙独裁统治时期成立，曾是该国政府最强大的机构之一，军政府领导人依靠警卫处的保护来躲避暗杀，但近几十年来，逐渐退到了幕后。直到尹锡悦执政，警卫处的预算增加，处长与总统关系日益密切。尹政府的初任警卫处长就职两年后升任国防部长，也就是此次向尹锡悦建议戒严的金龙显，已经被捕。
去年9月新任总统警卫处长的朴钟俊，曾在警察系统一路扶摇直上，在朴槿惠政府时期，担任青瓦台保安室副主任，经验丰富。他也被指认参与12·3戒严行动，但本人对此否认。
“共同调查本部”意识到，要想突破总统官邸的最终防线，“拿下”朴钟俊是关键的第一步，同时要制定更为全面的抓捕计划。而尹锡悦一方的守卫之势也在增强。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0日，韩国首尔，男子走过封锁通往被弹劾的韩国总统尹锡悦住宅道路的路障。视觉中国 图
直升机、装甲车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首战告负”的“共同调查本部”，3日以涉嫌妨碍执行特殊公务为由对朴钟俊立案，要求其到案接受调查。朴钟俊两次拒绝到案，拖延一周后10日主动前往警局。在这一周内，总统官邸的外部防御已进一步加强。据《韩民族日报》报道，官邸外不仅设置了铁丝网和大巴车，院内似乎还部署了具有干扰无人机功能的各类军用车辆。
朴钟俊在接受调查前对媒体表示，对尹锡悦的调查程序应符合总统身份，而不是以逮捕令的形式进行。他还声称曾向总统律师团队提出请求，要求考虑第三种解决方案，政府机构间不能出现流血事件。实际上他意在利用舆论强调避免“肢体冲突”的重要性，这也是调查人员突破总统官邸时的主要顾虑之一。
在对媒体发言后不久，朴钟俊就向代总统崔相穆递交了辞呈。这意味着警卫处防线出现裂缝吗？据韩媒报道，警卫处将由副处长金成勋代理处长，他主张强硬应对调查人员。不过难题在于，能否继续获得军警的支援。而另一边，公调处也在为如何与警方合作焦头烂额。
公调处6日向警方发送公文，委托其对总统尹锡悦执行逮捕令。因为在针对尹锡悦涉嫌内乱罪的刑事调查方面，公调处存在权限争议。然而，委托举动立即被尹锡悦的律师指认“不合规”，并对警方作出警告。
尹锡悦的律师尹甲根说，根据《公调处法》，公调处可以将案件移交给其他调查机关，但没有向其他机关“全权委托”部分调查的规定。如果警方替公调处执行违法的逮捕令，尹锡悦方将采取强有力的法律措施对警方的滥用职权予以应对。
面对公调处没有法律依据的委托，警察厅国家调查本部表示“存在法律缺陷”，难以遵从。逮捕令的执行应在“共同调查本部”的框架内执行。
据《韩国先驱报》报道，警方考虑部署直升机到官邸上空，以便迅速进入尹锡悦的住所实施逮捕。除此之外，部署特警、动用警车或装甲车突破路障，也是考虑的选项。
然而，本周在首尔气温降至零下10摄氏度的情况下，总统官邸外的保守派集会规模越来越大，数千名尹锡悦支持者持续聚集在官邸周围。首尔一名警官对韩媒表示，处理车墙、铁丝网，突破警卫处的防线对训练有素的警察来说并不困难，但如果群众和国会议员们提前聚集在官邸前进行干扰，这些变数是最大的问题。
尹锡悦的律师9日威胁称，强行用武力执法将引发民众的激烈反对，如果执法过程中出现问题，“我们认为这可能会演变为内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