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将军赵彦大战告捷,请求圣上赐婚:“臣心仪谢阁老家的庶女已久,求陛下成全。”

  圣上欣然应允,还赐他了府邸,封肃北侯。

  我这个未婚妻正坐在席下,一下子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第二日,国公府小公爷裴权带着媒人和数不尽的聘礼,上门向我提亲,我答应了。

  嫁给裴权六年,裴权待我极好,宠我入骨。

  人人都说,裴公爷爱妻如命。

  某次宴会上,裴权的好友问他:

  “裴权,听说谢娇娇成了白鹿书院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夫子。你为她可真是费尽心机,还娶了她姐姐,真的值得吗?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干脆娶了她?”

  裴权饮下一杯酒,语气里全是苦涩和遗憾:

  “娇娇天性单纯,出身不高。国公府世代簪缨,却树大招风,我不愿她被算计和腌臜事儿所困。”

  “只要娇娇一生无虞,我娶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原来,所谓的举案齐眉,夫妻恩爱,都是假的。

  于是,我决定远走他乡。

  从此,山高水远,永不相见。

  巡查完所有铺子,我带着丫鬟,提着点心,赶到望江楼。

  丫鬟兴冲冲地说:“夫人,小公爷知道您来接他一定很开心。”

  京城人人皆知,国公府小公爷裴权,爱妻如命。

  正欲推开门,我却听见裴权的发小贺勤开口:

  “听说,那谢娇娇成了白鹿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夫子,你为了她可真是费尽心机,还娶了她姐姐,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你既然这么喜欢谢娇娇,为什么不干脆娶了她?”

  裴权饮下一杯酒,语气里全是苦涩和遗憾:

  “你不懂,娇娇天性单纯,出身不高。国公府世代簪缨,却树大招风,我不愿他被国公府的算计和腌臜事儿所困。”



  “我娶了清芝,娇娇她便能安心做她的将军夫人。”

  丫鬟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

  我垂下眸,脸上平静无波:

  “我乏了,先回去吧。今日的事,莫要让其他人知道。”

  外面艳阳高照,可我冷得拢了拢衣裳。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国公府的方向,胸口压制不住地难受。

  我不断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我是谢阁老家的嫡长女,和赵彦自小定了娃娃亲。

  赵彦平定了西北战乱,大捷回京。

  庆功宴上,他请求圣上赐婚,要娶我的庶妹。

  皇上欣然答应,还赐了他府邸,让他加官进爵。

  一时之间,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变成了同情。

  那一日,我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晨,裴权带着媒人和数不清的聘礼来我家提亲,说他对我早就情根深种。

  父亲问我愿不愿意嫁,我赌气般说:“嫁!”

  婚后,裴权对我极好极好,他没有妾室通房,对我体贴入微。

  我以为我遇到了自己的真名天子。

  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

  我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本发呆。

  背后,一双大手靠过来,给我用力揉捏着肩膀:“夫人,辛苦了。”

  我侧过头淡淡道:“回来了?”

第2章

  他拿手指抚平我的眉心:“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帮你揍他!”

  往日他说这些戏言,我都会噗呲一笑。

  可今日,我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没事,只是看账本有些累乏了。”

  他替我合上账本,神色心疼:

  “那便明日再看!”

  “最近你为了母亲的寿辰,处处打点准备,我让翠环在后厨炖了党参鸽子汤,你等会记得吃了。”

  呵呵,整整六年。

  自从他娶了我,把家中对牌钥匙交给我以后,国公府里吃穿用度商铺田地,我事事都要过问操劳。

  我每日给婆母晨昏定省,操持整个国公府,甘之如饴,只因我爱他,敬他,愿意付出一切。

  裴权虽然对我好,但这方宅院里,一百来号人,关系错综复杂,我处处斟酌,殚精竭虑,只为了不让他烦心。

  谢家嫡女成为了端方得体的国公府夫人,拘在了这一方宅院里。

  而我的妹妹,却成为肆意洒脱人人称道敬重的女夫子。

  一阵惊雷乍响,大雨滂沱。

  一下,竟然下了整整十日。

  天气终于放晴后,我让府中下人把书房中的书本纸张拿出去晾晒。

  堆叠在书架底下的书重见天日,我看到了一幅画轴和一沓书信。

  心里打鼓,却忍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画。

  画中人徐徐展现在我眼前。

  竟是我的妹妹,谢娇娇。

  而在这幅画上落款是:吾妻谢娇娇。

  我打开书信,是裴权和赵彦的书信。

  谢娇娇嫁给赵彦后,曾跟随赵彦在塞外戍边过一年。



  信中是公事公办的内容,每一封信,裴权都在结尾处,写着,代我问尊夫人好。

  我手指颤抖,把信件和画放回原处。

  有些喘不上气。

  “代我问尊夫人好”是他对谢娇娇道不尽的关怀和思念。

  “吾妻”是他爱而不得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犹记前几日,长公主力排众议,想要提拔一批女夫子。

  裴权立刻向皇帝举荐了一批人,为首的就是谢娇娇。

  他爱她,愿意托举她,甚至愿意为她牺牲自己的婚姻。

  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离这深深宅院的念头。

  可谢家,我不愿回去。母亲亡故后,父亲整日宿在姨娘院子里,姨娘除了谢娇娇,还有个儿子谢平。我一旦和离后回府,少不得要被姨娘磋磨。

  天地之大,我可以去哪儿。

  婆母生日宴。

  宾客云集,我忙得脚不沾地。

  正当我在庭院中安排着下人干活时,一阵香风传来。

  谢娇娇牵着他的儿子,站在了我面前:“好久不见呀,大姐姐。”

  她穿着精致秀丽,姿容娇俏,一点也没有为人妇为人母的沧桑,想来赵彦一定待她很好。事事无需操心。

  她的儿子赵耀祖朝我做了个鬼脸:“讨厌鬼!”

  谢娇娇嗔怪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懂礼貌,快点叫姨母。”

  赵耀祖却头一偏:“我就不叫我!娘,你不是说你大姐姐是坏蛋吗?”

  谢娇娇赶紧捂住他的嘴:“休得胡说!姐姐,你不要跟一个小孩一般见识。他呀,就是话本子看多了,胡说八道呢!”  

第3章

  我淡笑:“无妨,童言无忌。”

  谢娇娇捂着嘴掩饰笑意,拉着赵耀祖离开。

  过一会儿丫鬟翠环跑过来,满头大汗,脸色惊慌,低声道:

  “夫人,您绣了三个月的百寿图。被赵将军家的公子给烧了。”

  我一阵眩晕:“什么?”

  这可是,为了婆母的生辰,绣了整整三个月的贺礼。

  我问丫鬟:“怎么会烧了呢?”

  丫鬟支支吾吾:“那赵家的小公子和其他家里的几个小公子凑在一起玩儿,点了火折子。不知何时,溜进屋子里烧掉的。”

  “咱们小公爷知道了,说,他说……这事儿就算了吧,闹大了,对大家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去库房,把我陪嫁的那对五福拜寿的碧玉青瓷瓶拿过来吧。”

  宴席上,贺礼被一个一个呈上来,婆母见了礼物,脸上笑容越发深。

  轮到我的东西被拿上去时,婆母的脸色变了变,却也很快恢复了笑意。

  周围却有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国公夫人怎么这么糊弄呀?婆婆过生日,就送个普通的青瓷瓶子。”

  “不是我说,人家赵将军的夫人送的,可是南海珊瑚做成的观音像呢。”

  裴权开口:“这瓶子,寓意很好。”

  婆母却半开玩笑半嗔道:“瓶子上画着多子多福,你们倒是赶紧给我添个孙子!”

  裴权牵住我的手:“母亲,我和清芝一定努力。”

  我心里五味杂陈。

  宴席过后,众人在花园里散步。

  突然有人大喊:“哎呀!将军夫人晕倒了。”

  谢娇娇被扶到了椅子上,脸色不自然地发红。大夫匆匆赶来。

  赵彦扶着她:“大夫,我夫人怎么了?”

  大夫捋了捋胡子,沉吟:“似乎是,中毒。”

  “中毒???”众人大惊。

  今日的宾客里个个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有人在我府上中了毒,那我这个主持中馈的国公府夫人,难辞其咎。

  我头痛无比。

  这时,裴权出声:“刚才,我已经命人去宫里请了太医,稍后便到。”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他语气里的紧张和慌乱,我能听出来。

  气氛逐渐变得焦灼,婆母的脸色也越发不好看。

  我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终于,太医到了,他给谢娇娇诊脉后,捋了捋胡子:“将军夫人倒是无甚大碍,只是吸到了这花园里的木芙蓉的花粉,稍事休息,老夫再开一剂药方便好。”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花园里的木芙蓉都是国公夫人种的呀。”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一旁的赵耀祖听见了,突然拿起一块石子,朝着我用力砸过来:“都怪你,害得我娘中毒!”

  我没防备,被砸到了胳膊,石子滚落了下来。

  赵彦一把拉住他:“闭嘴!爹教你的规矩呢,都忘了?”

  赵耀祖哭得撕心裂肺,喊得更加大声:“害人精!坏女人!你想害死我娘!”

  赵彦脸上挂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赵耀祖挨了一巴掌,炸了,用力挣开了赵彦,冲了出去。

  下一秒他就脚一滑,跌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第4章

  “快!快救人!”众人一阵惊呼。

  一道身影跃入水中。

  裴权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池塘,把赵耀祖抱上了岸。

  赵耀祖受了惊吓,眼泪鼻涕挂了一脸。他擦了擦脸。

  抬手间,我看到赵耀祖手上戴的金丝楠木如意手串。

  那是我去铁佛寺跪拜了三天求来的东西。

  我是为裴权求的,只愿他一世平安。

  裴权竟然把手串送给了谢姣姣的儿子。

  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般。

  结婚数年,我膝下一直无所出,婆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并不满意。

  我也问过裴权,如果我一直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他说,没有就没有,感情甚笃的话,也不一定要孩子的。孩子吵闹,他还嫌烦呢。

  原来,裴权不是不想有孩子,而是不想和我生孩子。

  赵彦抱拳:“老夫人,我先告辞了。家妻和孩子需要回家休息。今天事发突然,耽误了您过生辰了,对不住。”

  婆母素来长袖善舞:“怎么会,要怪就怪我家媳妇儿种的这花惹出的事儿。来人啊,把这些木芙蓉全部给我拔了!”

  我愣住,府中下人皆知,我爱花。

  有些品种甚至是从外面求来的珍稀品种。

  我有些无措地看向了裴权。

  可他这次却没有替我说话,而是一言不发。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在看谢娇娇,眼中满是忧色。

  府中下人神色有些犹豫:“老夫人,这花是夫人她……”

  婆母大手一挥:“拔!”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宾客纷纷客气告辞。

  我坐在花园里发呆。

  裴权揽住我:“清芝,你别难过。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寻一些稀罕的花草。”

  “母亲让人把花拔了,也是为了让赵家消气,免得外人迁怒于你。”

  我淡淡地说:“好,我知道了。”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赵耀祖手上戴的手串。

  之前,也许我可以安慰自己,裴权喝醉了酒,胡言乱语。

  可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在提醒着我,他爱的,从来都只有谢娇娇。

  哀莫大于心死,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一日,我去胭脂铺了解近日经营状况。

  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

  “姐姐,别来无恙啊!”谢娇娇走进来,“心爱的花被拔光了,一定很难受吧。”

  我放下算盘:“我的百寿图,你让你儿子偷偷烧的?”

  她拿帕子掩住嘴:“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偷偷?”

  “他呀,是明正大!”

  我冷冷地看着她:“木芙蓉的事情你也是故意的?”

  她突然凑过来:“姐姐你真可怜。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成亲六年都没有孩子。”

  我顿住。

  她眼里充满得意:“那是因为你家裴权,心里只有我啊。他给你补身的汤药里,放了避子药。”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让我久久无法平静。

  裴权,你好狠的心。

  我一下子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六年的点滴不断在眼前闪回,我的泪夺眶而出。

  我用力忍住,不想在谢娇娇面前失了体面,可泪却越忍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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