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陶
记忆深处，静卧着老家院落里那一方小小的菜园。那菜园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片寻常的菜地，可于母亲而言，却像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人一般。它承载着岁月里数不清的温暖，也连接着与母亲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深厚情谊。
在这片菜地里，母亲对种白菜有着别样的钟情。每当夏末秋初，热意犹如不舍离去的旧客，还在空中肆意翻滚时，母亲便已挽起裤脚，开启她的期盼与劳作了。雨季松软的土地在母亲的锄头下，无限地扩展延伸。锄头的一起一落带着一种虔诚，仿佛脚下的不是土地，而是旧友的手掌，每一道纹理、每一处褶皱，她都在细细抚摸。
我常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不忍打扰她这份雅致。
阳光如碎金，洒在小院里，落在母亲的银发上，温暖又明亮。播种的时刻如此神圣，她小心翼翼地将细小的白菜种子撒入那些提前挖好的小坑中，眼神专注而温柔，似是在对她的土地老友说：“你看今年这批种子是否合意？”
每撒一粒种子，母亲专注的眼神都仿佛在为它们祈福，希望它们能茁壮成长。此后的日子里，或是在清晨，或是在傍晚，母亲每日都踱着期盼的脚步去小菜园看看。
终于，一个个嫩绿的小脑袋怯生生地从土里钻了出来。那一刻，母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对土地慷慨馈赠的感恩，她如同收到珍贵礼物的孩子一般欢喜。
时光随静水长流，白菜在土地的滋养下慢慢长大，叶片越发舒展了，层层叠叠包裹着，在阳光的照耀下，翡翠一般清丽。等到了收获的季节，母亲拿上常用的麻袋，就要下地劳作。她缓缓弯下腰，轻轻抱住白菜的腰身，稍稍用力一晃一拔，老友的馈赠便“破土而出”了。
最让我怀念的还是母亲的味道，她会用白菜做成一道道美味。
每逢冬日假期，我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寒风在屋外呼啸，小院落上一层白雪，母亲的“老友”已经陷入沉睡。母亲轻轻抱出白菜，细心地剥去外面皱皱巴巴的菜帮，里面的菜心干净如洗，她随手把菜叶撕成块状，再来上几块五花肉、豆腐，一把粉条，一起放入锅中炖煮。不多时，厨房里便热气腾腾，氤氲的水汽中，弥漫着“翡翠白玉”那清甜的香味，它们交融缠绕，似在诉说着土地的恩情和家的味道。
不一会儿，白菜便吸饱了豆腐和肉的醇厚汁水，及至入口，软糯清爽，滋味悠长，每一口下肚都仿佛含着母亲对土地深深的情感。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着这热气腾腾的白菜粉条豆腐，欢声笑语填满了屋子，那画面总会在我平静的心中荡起涟漪。
岁月的风轻拂着过往，老屋渐渐陈旧，我们渐渐远离，小菜地也没有了从前的生命力。但是，母亲与白菜的故事却鲜活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老了，愈发依赖那片土地，就像倦鸟思归巢、落叶盼归根，她总要回去，去她的老屋和她的菜地。在她心里，土地早已不是简单的泥土堆积，而是她心灵的归宿、情感的依托。
每每回想起来，层层叠叠的叶片里，白菜的清甜仍在舌尖围绕，忙碌的身影也清晰如昨，我知道，那是岁月沉淀的母爱，也是她与土地的深情长卷……
（本文作者为青岛胶州市实验小学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