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跟媳妇在炕头被老丈人抓个正着那天。
老丈人蹲在门口卷着烟叶子抽了半天的烟。
最后才给我来一句,你小子有点太不地道,好吃好喝的款待你好几年,你竟然把我闺女给拐走了,你说你咋是这么个人呢?你说咋办吧?要给不出个说法,我跟你说我指定不愿意你!
如今老丈人已作古二十余年,我与老伴儿也早已得靠染头才能维持个年轻的形象,想起这件事依旧会有些不好意思,着实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好在最后老丈人把闺女许给我了,我俩也过了一辈子,不然到这岁数想起来,估计我就是死了也会死不安稳。
和媳妇闲聊提起来,她依旧会羞红脸低下头,宛如当年那出水芙蓉的模样。
嗔怪地在我胳膊上砸两下,说还不都是你不要脸,不然咋能被人家堵在炕上?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说到七十年代,我是一名知青,虽然不算是老三届,但也着实在乡下待了五年之久,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媳妇,组建了属于我们的家庭,同时也认识了一大批可爱的乡亲。
73年的时候我17岁,当时大家都按虚岁说,严格说来我是16周岁,那时候知青下乡已经很多年了,而我正好赶在中间时期,那会儿已经不太流行跨省,大多都是本省解决本省的知青,我就到了离黄河边不远的王庄插队,年轻啥都不知道,满怀激情的带了几件衣服就来了。
到了王庄才知道,农村跟城市还真有不小的差别,我家条件不算太好,在城里起码买个东西到供销社还算方便,但到王庄之后发现买个牙刷都得跑十几里,要啥啥没有,一点娱乐都找不到。
当然那年代的娱乐,跟这年头的娱乐肯定有很大差别,这年头可以刷抖音、逛夜店、蹦迪,在那时候连很多书都是限制的,大部分都是禁书,你想随便看个书都有可能遭到审查。
那会儿也没多少书,在农村插队更是没多少时间看,无论春夏秋冬,农村都没啥闲时候。
刚到村里头一天我差点被大卡车晃散架,队里让我们休息半天,第二天再上工参加劳动。
我睡得天昏地暗,睡着都感觉那炕会跑,就跟坐在车上一样,所以到现在我都不喜欢坐车。
第二天参加劳动,给的任务是往地里挑粪,玉米苗才刚过膝盖,急需要追肥增加产量,我觉得挑粪也就是那么回事,毫不犹豫的就抓住了扁担,谁知道挑过才知道,那真不是人干的活儿,第一趟我就觉得肩膀不是我的了,等几趟过后我只能用手举着扁担,都不敢让扁担直接跟肩膀接触,实在是太疼了,钻心的那种疼。
这时候有个看起来不错的大叔递给我块毛巾,说搭在肩膀上会舒服点,第一次挑都这样,习惯了压出来就好,这个大叔就是我老丈人王占利,她闺女王苗就是陪伴了我大半生的爱人。
当时我肯定没想到我俩会有这种关系,还问他咋会这么疼的?看你们挑的咋一点事没有?然后他就把衣服领子拉开,说你看看我的肩膀,再看看你的,咋俩有啥区别?
我立马凑过去瞧,只见他的肩膀上平平坦坦,一摸梆梆硬,而我则是一摸就疼,红了一大片,他笑着跟我解释说,我们打小就干这个,肩膀都压平磨出茧子了,扁担放上去肯定觉不出有啥,你们小年轻没干过活,当然会觉得疼了,挑个十天半月就啥事都没了,到时候也就感觉不到疼。
当时我就想,这劳动人民太厉害了,得挑多少次才能把肩膀的肉给都压死?可下乡插队就是来干活了,我也不好打退堂鼓啥的,毕竟工分还关系到我们的口粮呢,只能把他的毛巾垫在肩膀下面,咬着牙坚持了一天,晚上肩膀肿的那是相当感人,油光锃亮的,看起来分外喜人。
我们住的知青点是一座老房子,干了一天我躺在床上都不想动,肩膀火辣辣的跟刀刮一样。
那些老知青我也不太熟,跟我一批的也都跟我一样惨,顿时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有种想家想我妈的情绪油然而生,就在这时候听到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老知青们纷纷迎出去,纷纷喊着占利叔,原来是今天给我毛巾的大叔来了,没想到他还挺受知青欢迎的。
他来到我这边笑着看了下我的肩膀,说小子,挺疼的吧?我特意过来帮你弄弄,不然明儿你都干不了活儿!说着就拿出一小罐不知道是啥的东西,给我抹上还挺凉爽的, 然后又用手给我推,推完之后明显感觉好多了,我连忙表示感谢,他却说不用,你们这群孩子过来受罪,我们得照顾好你们啊,然后就给那些知青挨个的推,女知青例外,是他闺女小苗做的,只是当时我没看到。
等到他走了我赶紧问老知青,老知青告诉我占利叔人可好了,基本上来的知青都被他照顾过,以后好好跟占利叔处好关系,对我指定有好处的。
那几天占利叔几乎每天都来给我们几个新来的揉肩膀淤血,那罐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是他的祖传秘方,就是活血化瘀的,别说还挺管用,说起来我还真挺感激他的,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提供了关心,不然说不定我还会哭两次鼻子。
大概一个多月的样子,我基本上就适应了农村生活,虽然辛苦一些,但也挺有趣的,在这段时间里占利叔邀请我们几个新知青去他家吃了顿饭,还特意为我们杀了只鸡,让我们肚子有点油水,在那次我也对他家里有了初步了解,更是与陪伴我一生的女人初相识。
别看当时占利叔才刚过四十岁,但他已经有了两儿两女,两个儿子比我都大一些,小苗是老大,跟我同岁但生日小一些,最小的丫头小玉才十一岁,差的稍微有点大。
小苗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姑娘,长得咱就不说了,那时候年级都不大,但她也已经初显美人坯子的资质,最关键是她很热情,就和占利叔一样,热情地我们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吃了他们家的饭,我们的关系也拉近许多,小苗也会经常到知青点来,跟几个女知青的关系相当好,有时候也会帮我们男知青收拾一下,甚至还为我刷过一双臭鞋,她的善良让所有人都不忍心去伤害,当然我也是一样,投桃报李经常给她讲一些城里的事和书上看到的故事、报纸上的新鲜事,有时候还会教她一些字,她当时已经不读书了,在学校也就读到了二年级。
有时候我们还会偷偷跑到黄河去钓鱼,虽然钓不上来啥太好的鱼,运气好也能弄条鲤鱼啥的,说不定还能捡个王八,就会邀请她一起到知青点开荤,她也会特别的高兴。
当然我们也不忘报答占利叔,谁家里寄来东西,都会去给占利叔送一点。
他家的东西我们也不会客气, 什么咸菜、咸蒜基本上都被我们吃了,到夏天他家自留地的菜基本上都是我们自个儿的,想啥时候去摘就啥时候去摘,他绝对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当然我们也会种一些,只是都没他家长得好,弄得我们都喜欢去他家自留地摘菜。
王庄有挺大片的树林,到七八月份蘑菇很多,我们就采蘑菇,到他家顺便蹭顿饭。
吃他家的饭是每个知青都体验过的,虽然他家也不富裕,但对我们是真照顾,谁遇到难处都会帮忙,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办法给我们开开荤,整点肉或者整条鱼吃,连队长都开玩笑,说我们都是他家的孩子,对亲儿子都没这么大气的。
至于我跟小苗咋走到一起的,这事说来有点话长,但归纳起来也挺简单,就是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感情就深厚起来,但我俩都没挑明,就是有那么一点的小暧昧。
如果要说确定关系,还要说到76年的时候,那年冬天我生病了,在知青点躺了两天都没见好,占利叔怕我加重,就把我接到他家里,让小苗照顾我。
我不知道是烧的脑子出问题了还是咋样,就在她给我打了个鸡蛋花让我吃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我说咱俩也认识好几年了,你要觉得行咱俩处对象吧?我保证对你好一辈子。
她害羞地不行,没答应但也没反对,我能看出她对我还是有意思的,就偷摸在一起了。
为啥说偷摸呢?那时候农村自由恋爱是大忌,知青和农村女孩谈恋爱也是不允许的,就连知青之间处对象都不允许,除非下定决心扎根农村,领了结婚证才有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那时候我俩就算想结婚也没到年龄,女孩18、男孩20,但都是农村人就不在乎这个了,16结婚的都有,都是先上车后补票,那年代也不流行离婚,结婚就是一辈子,只要办了酒席就算结婚,受到大家的认可。哪像现在,你敢不领证结婚试试,说不定几天新媳妇就没影了。
她家管她管的其实真不算严,这也就给了我俩机会,偷摸找个地方猫着就能约个会。
那时候我们还是相当克制的,但时间长了、彼此都认可,两颗心就慢慢的亲密了起来。
最后一个没忍住就犯了错,但我们确实是真心相爱,绝对不是对她耍流氓,那是真打算一辈子在一起的,只是却不敢光明正大说,不然农村的吐沫星子都能把我俩给淹死。
正值青春,又没啥别的娱乐,有时候耐不住我纠缠,她也会对我放宽一些。
77年夏天,都去上工了,她的脚被砸了一下,我就把她送到家,我俩没忍住又犯错了,恰好占利叔不放心回来看看,正好把我俩抓个正着,当时他都傻了,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我,最后还是一拍大腿出去了,坐在门槛上把一兜子烟丝都给抽了,我则是低着头在旁边等他发落。
过了好久占利叔才苦着脸问我,你小子也忒不地道,咋就这么胡来呢?传出去让俺家闺女咋见人?你说俺哪对不住你了?光饭你小子就在俺家吃了好几年,你咋把俺闺女还给拐了?
我能说啥?必须是我的错!我赶紧给他道歉,说我对小苗是真心实意的,我肯定得负责。
占利叔说你就算负责,那你不回城了?到时候把俺家闺女也带走?再说这,这要是弄出啥事来咋办?你们俩名声还要不要?立马领结婚证你能甘心不?
这些都是我没考虑过的,跟小苗在一起我也没想过那些事。
听到占利叔这一说,我心里也犹豫了,我肯定是想回城的。
农村是不错,人也都挺好,可是城市更繁华,谁不想去城里?
只是已经都这样了,我也不能不认账,我就跟他说必须娶小苗,就算不回城了也要给小苗个交代,小苗却出来给我求情,说相信我绝对不会对不起她,要是现在结了婚我就回不去了,想着先把这事瞒下来,气得占利叔直接脱了鞋就要揍她,我赶紧护住,被占利叔摔了好几下。
后来也没商量出啥办法来,占利叔说先等一等,如果真不行了,立马就给我俩办结婚。
几个月后到了初冬,忽然传来消息恢复高考,当时小苗就特别高兴地来找我,说你去参加高考吧,万一考上了咱俩就能在一起了。
我一想也行,那时候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我一个初中毕业生,竟然还妄想考上大学。
备考那是要玩命的,当时剩下的我们十来个知青都有想法,大家都开始玩命,借来书自己学,还互相请教,大队的干部对我们也照顾,让我们不用去出工,只管在知青点学习就行。
考试如期举行,冻得我手都是麻的,反正把能写的都写上了,对不对就靠天来定。
成绩出来,我们十来个人里面,就一个考上了大学,剩下的包括我都名落孙山。
我当时很沮丧,给家里写信说我要结婚,要一辈子跟小苗待在农村报效国家。
我家还特意来了一趟,跟小苗爹娘见了个面,把我俩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本身我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我爹娘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工人。
也没啥看不起农村的,就是担心我俩到时候在农村里受罪。
跟占利叔说先别让他们结婚,打算找关系把我弄回城里去。
只要我回城就让小苗也去,到时候再想办法给小苗安排工作。
占利叔答应了,但小苗好像是拧住了要我考大学,非得逼着我继续复习,说既然今年考了那明年肯定还要考,在她的逼迫下我只好再次拿起书本,每天窝在那学习,她为了盯着我也跟着我学,78年夏天我的工作还没找好,高考又开始了,我没多大的底气的进入考场,就希望能随便考个学校就行,谁都知道那两年参加高考的有六百多万人,录取率低到令人发指,不足百分之五,我没那个信心能做那幸运的百分之五。
结果是我竟然超常发挥了,小苗高兴地抱着我直蹦,不过由于是提前填报志愿,我只是选的就近城市最普通的一所大专,被录取后我觉得也挺好,大专已经相当对得起我了。
当时知道我考上了之后家里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咋想的?考上大学了还跟不跟小苗结婚,我知道小苗家里更担心这个,就说必须要结婚,我不能对不起小苗。
那时候就没想那么多,也没想那么远,就是想着得对小苗负责。
我爹在电话里笑了,说我做得对,要真是敢胡来他就不打算认我了。
然后我家人过来王庄,给我们办了个简单的婚礼,也算是把名分定下来。
但我俩的结婚证到八零年才领的,那是我都大学要毕业了,才把手续给补全。
读书那几年虽然不花啥钱,但不挣钱肯定是要有花销的,是小苗在老家挣工分养着我,也是在那两年我俩有了孩子,好在离得不远,我到休息的时候就坐车去王庄看她和孩子,倒也挺温馨的,直到毕业分配了工作,我才把她和孩子都接到了城里。
老丈人对我没别的意见,也特别感激我没有再发达后当陈世美。
只是提起我还是有怨言,因为我早早的就把他闺女给祸害了。
有次我俩喝了酒,我拍着胸脯说爹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能对不起小苗,你要不相信咱就写个文书,要是我这辈子干一件对不起她的事,你就把我砍死我都不追究责任,谁知道老丈人直接给我屁股一脚,说我喝二两猫尿瞎胡咧咧个啥?弄死我对他闺女能是啥好事?
但我这人吧,就是热血青年类型,不敢说我有多大能耐,但绝对信守承诺。
跟小苗结婚这么多年,我也确实没干过对不起她的事,人家对我这么好,我要还胡来那还算是个人?再说了,我家小苗那也不是个普通姑娘,八十年代放开之后,人家就开始做裁缝店,然后仿那些进口服装,最后开了服装厂,挣的钱比我这要多了去了,人家甩我还有可能,我哪有那本事不要她?除非我脑子坏掉了!
当然这都是瞎扯,我跟小苗我俩大半辈子感情是很深厚的,跟有钱没钱也没多大关系。
我们就是想跟彼此过日子,最终还是让我们做到了,一晃眼就到了老掉牙的年纪。
可惜我老丈人没活到现在,要活到我肯定得跟他说,看到没?我俩还过得好好的!
我也知道老丈人就是担心闺女,毕竟那年代我考上大学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他怕我心气一高看不上小苗这个农村姑娘,其实真不是没想过,但真舍不得。
到如今回忆起来我还为自个儿庆幸,幸好我做了个没让自己老年后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