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65年底,为了西藏的国防建设和社会事业发展,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404部队分别在我省青岛、济南两地选拔组建了261人的山东青年支援西藏建设队伍,编制为“部队正式职工”。

1966年初,本文主人公、还是20出头小青年的闫德海,偶然听说这一消息后,当即跑去报了名。

2008年5月,笔者得到这一线索后,联系上时年60多岁的闫德海老人作了采访,但报道因相关栏目临时调整未能刊发。

本文即按照当时的采访笔记,并在《共产党员网》2019年发表的相关视频报道的基础上整理而成。

风雪惊魂,九死一生进藏路

1966年1月6日,在青岛短暂集训后,背起行李,闫德海一行261人告别家乡,踏上了进京的列车。在北京参观了人民大会堂、军事博物馆等之后,他们坐上火车,奔向遥远的青海西宁。

“一坐就是四天五夜,脚腿都肿了,鞋带都不敢系”,闫德海回忆说,“下车后,在西宁停留了一周,进行高原适应性训练,然后乘上德国产‘大伊发’运输车一路上行,向西藏进发。”


沿青藏公路从西宁至拉萨,需穿越昆仑山(上图)、可可西里、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等,其间是冻土带和无人区。汽车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艰难爬行,不时陡起的狂风搅起漫天黄沙,团团包裹着车厢里的“旅客”。

经过980公里风雪交加之下的艰难跋涉,队员们到达了青海格尔木,集体度过了生命中最难忘的一个春节。这时候,因为水土不服,队伍中有人开始流鼻血、嘴角溃烂,而前方,最艰难的旅程尚未开始。

大约6天之后,他们挥别了格尔木,继续前行。车外,群山巍峨,直冲霄汉;山上白雪皑皑,茫茫无边;山下,峡谷幽深曲折,河流咆哮蜿蜒……肃穆威严、神秘莫测的青藏高原给人以无穷的震撼。


今青海格尔木街景。

这里一山有四季,雪山青草,河流鲜花,满眼诗情画意。茫茫戈壁,跌宕起伏,一派苍凉悠远。这里十里不同天,时而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忽而大风骤起,飞沙走石,天地失色。大风过后,平地忽现沙丘,道路阻断。

“青藏高原的一月是一年中气候最为恶劣的季节”,张继才老人说,“当时沿路气温一般在零下36度左右。到温泉兵站时,气温到了零下42度。早晨起来,被头一层薄冰,眉毛上结着白霜。五道梁兵站最为艰苦,大风吹得人满地跑,战士们常年化雪解渴”。

随着地势渐高,空气越来越稀薄,队员们大多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一个个呼吸急促、头疼欲裂,恶心呕吐,反应最厉害的面色青紫,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甚至陷入昏迷,不得不立即吸氧后用专车拉回格尔木救治。

短短几天,这帮血气方刚、生龙活虎的小青年,除了16岁的青岛小嫚李钟葵等两人无明显症状外,一个个身体虚弱,步履蹒跚。

每到一个兵站,他们总会是好半天才相互搀扶着东倒西歪走下车。饭菜端上来,一个个蔫头耷脑,半天没人动筷子,急得兵站站长一遍遍动员:“必须吃,这是命令!吃了吐可以,不能不吃,吐完了再吃”。

就这样,靠着年轻人特有的无畏和顽强,一行人历时14天,行程2180公里,终于达到了日光城拉萨。而全体人员真正胜利“会师”则是在半年之后,几位高原反应严重的队员在历经长时间的高原适应性训练后,最终胜利进藏。

艰苦卓绝,边疆岁月永无悔

在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404部队驻地做一周的修整后,闫德海等20多人分配到了部机关及所属各单位,有60人到汽车营,组建了汽车连队,其余178人则乘车到林芝,组建了两个工程连队。

汽车连队常年在青藏公路、川藏公路和西藏境内往来穿梭,担负着繁重的货运任务。何世礼老人回忆说,当时的公路是单车道、低等级的砂石路,冬季冰雪封路,暖季路面翻浆,大塌方、断桥时有发生,运输途中,令人肝胆欲列的交通事故不时可见。



林芝美景。

在恶劣气候、高原反应、恶劣路况和难以预料的突发险情中,穿越十几年的狂风暴雪,汽车连队完成了6300万吨公里以上的货运任务,为支援西藏建设做出了突出贡献。

其间,王铜元、王正才在夜间行车时不幸殉职,长眠在西藏拉萨烈士陵园,年仅23岁。“惨啊,他们原本可以不死,但倾倒下来的粮包把他俩死死砸在浅浅的河水中,硬生生淹死了”,闫德海一言至此,屋子里一片静默。

工程连队离开拉萨后,开赴林芝地区,承建毛纺厂厂房、库房和宿舍等。刚到工地时,宿舍是临时搭建的四处漏风的木板房,一天下来,床上总是一层厚厚的沙土。没有炊事员和高压锅,他们天天吃夹生饭,吃干菜。每天早操、早饭后,便上山打石头,锯木头,设备是从上海整体迁入的。大约1967年7月吧,毛纺厂正式投产,生产毛毯、毛线、以及粗纺呢子等。当地没有煤炭,就从森林里伐些树木做燃料。一些白天未锯倒的树木,夜里被风吹倒,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在荒无人烟的夜里,让人心惊肉跳。

除了建设工厂,1967年4月中,连队受命到林芝某山建设国防工程,这里暖季一年不过三个月,气候多变、阴晴不定,风雪无常。先期进山的是七名队员,以开通一条上山的便道,尽管夜里零下30多度,但安全起见,山上不能生火点灯,睡的是几乎光秃秃的木板床。但不足10天,他们就搭好了帐篷宿舍、食堂和料棚。

当年“五一”之后,后续人员来到工地,正式动工。建筑石料就地挖取,红砖、沙土、水泥、木材、铁皮和生活用品,则需要队员“蚂蚁搬家”,一点一点从山下沿着湿滑陡峭、积雪过膝的新修便道运到山顶。张继才老人告诉记者:“有一次,我背着几块砖往山上爬,看见两个抬铁皮的女队员坐在雪堆里,只露出小半身子在哭,知道她俩累了,忙安慰说,别哭了,我帮你们。”

后来,大伙都累坏了,就在便道上排成一字长队,向山上传运。李钟葵回忆说:“男女一样出工出力,点火放炮时,根本来不及跑下山,干脆从雪地里往山下滚。炸起的碎石从头顶嗖嗖飞过,把帐篷都击穿了,但队员们连一个碰破皮的也没有,我们就说这是神仙保佑着。”

漫长的冷冬过去了,天气终于转暖,太阳融化了冰雪冻土。新的烦恼又来了,雪融后的工地里一片泥泞,地铺木板下长满了青苔,褥子里的棉絮能一下拧出水来。

恶劣的生活环境,没有泯灭他们热爱生活的心,在经历了几多生死考验后,一些男女队员互生情愫。因为物资极度匮乏,他们的婚礼没有戒指、没有喜宴,靠几块糖、几包烟甚至一盒饼干,便洞房花烛。

魂牵梦绕,梦里边关夜月明

时光荏苒。

1970年初,驻林芝工程连随工程团整建制调往四川。此后,从1970年后到八十年代中,在中央军委和原国家计委的统筹协调下,其余援藏队员分批调到了山东和云南、贵州等地。至此,首批山东青年援藏工作基本结束。

离藏以后,他们天各一方,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继续为建设祖国出力流汗。需要一提的是,回到内地后,他们几乎普遍患有腰腿疼、心脏病等多种疾病,还有的队员回来不久,便撒手人寰。



西藏拉萨。

离藏以后,他们一直关心、眷恋着这片他们挥洒过青春和汗水的热土。他们说,西藏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时至今日,那冰天雪地中的雪莲花、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雪山、青草、美丽的喇嘛庙,依然常常闯进他们的梦中,他们的青春、爱情和生死与共的友谊,已经与曾经的西藏岁月浑然一体。

2006年,青藏铁路通车,出于对西藏和昔日牺牲战友的刻骨思念,远在青岛的侯延成老人不顾年老体衰,带着青岛啤酒、香烟等祭祀用品,独自乘火车重返西藏拉萨,按照老家的风俗,深情祭奠了英年早逝的王正才、王铜元烈士。一些援藏者的子女也纷纷来到西藏,虔诚地追寻父辈足迹。

闫德海说:“老侯进藏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后来听他说起时,我们都哭了”。

“一个苹果钓了个媳妇”

闫德海等人进藏时,还都是身强力壮、意气风发的青年,对未来充满向往。而当时,西藏地区基本生活物资还比较缺乏,所有生活用品几乎全部要由内地长途运输到西藏,运输成本极大。

据闫德海老人回忆,当时济南的小麦一公斤0.35元左右,而从青海西宁运到拉萨,仅运费一项平均一公斤就高达1.04元左右。当时工地食堂里只有定量的猪肉罐头,黄豆、黑豆和粉条做主菜,后来才有了一点土豆、萝卜、豆腐乳和脱水蔬菜,一年到头几乎吃不到新鲜蔬菜。由于地处高原,队员们每天喝着70度的“开水”,吃着夹生米饭和发粘的馒头,干着超强的体力活。

长期的生死与共,使一朵朵友谊之花结出了甜美的爱情果实。援藏队伍中有三分之一的队员先后喜结连理,尽管当时物质极度匮乏,但他们的爱情故事仍然充满了温馨、甜蜜和浪漫。闫德海告诉记者,解放军进藏后,为了不给藏民增加任何负担,驻拉萨部队在几乎寸草不生的沙地上,动手建成了“八一”农场,从内地成功引种了蔬菜和苹果等。


闫德海老人接受《共产党员网》采访时视频截图。

1966年国庆节,他们每人领到了一个又青又涩的小苹果,却个个欢呼雀跃。因为身在农场,每逢“近水楼台”发个苹果,他都要偷偷送给在部机关当打字员的尹秀华,竟然最终“抱得美人归”。以至于直到许多年后,尹秀华还不时打趣闫德海说“一个苹果钓了一个媳妇”。

尽管条件如此恶劣,但广大队员以超人的毅力和自我牺牲精神,坚守西藏,在西藏的国防建设、经济建设、交通运输、文化、教育、卫生、宣传、民族团结等各个领域中,默默奉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和聪明才智。

他们中,有的深入草原腹地,完成了西藏农牧区历史上第一份户籍档案。有的根据青藏高原的地理和气候特点,对当时解放牌汽车汽油发动机压缩比进行了成功改造。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艰苦忙碌的工作之外,援藏队员中有很多人曾深入农牧区,走访牧民,与淳朴善良的藏族人民结下了深情厚谊。

他们说,西藏是他们的第二故乡,西藏人民是他们的父老乡亲,支援西藏是他们一生的骄傲和自豪。

(大众新闻记者 武宗义 图片除特别说明外均据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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