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周洪攀 王祥龙
△认亲现场
“就是这颗红色胎记,对上了。”
12月12日,卢凤霞夫妇在绵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认亲现场,见到了38年前丢失的儿子曾文豪。卢凤霞按下儿子的头,在后颈处一番寻找,当看到儿子后颈处的一颗红色胎记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抱住儿子久久不愿意松手。
38年前,和丈夫曾洪文一起在凉山州工作的卢凤霞,将1岁半的儿子曾文豪送回老家三台县城。儿子在老家待了半年不到,在一次与亲人到公园里玩耍时,被人抱走拐卖到外地。为寻找丢失的儿子,卢凤霞辞去工作,边打工边寻找。每当听到关于孩子的传言,她总是第一时间赶赴当地核实。特别是近年来,卢凤霞奔走于全国各地,走遍大半个中国寻找儿子,她的抖音等社交平台粉丝有3.5万,被网友称为四川版《失孤》母亲。
今年10月,公安部组织第三批打拐专项行动,民警研判确认山东济宁的文清(化名),与绵阳市三台县失踪被拐儿童曾文豪高度疑似。后通过DNA检测,文清与曾洪文、卢凤霞夫妇符合三联体遗传规律,具有生物学父母子女亲缘关系。
38年前丢失的儿子回家认亲
花甲夫妻为儿送上红包和平安扣
12月12日上午,从成都赶到绵阳的卢凤霞夫妇,早早地来到绵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们即将要见到丢失38年的儿子。
“寻找了38年,终于划上圆满的句号。”卢凤霞说,儿子丢失时,她才刚满21岁,整整寻找了38年,如今,她已到花甲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寻找到儿子。“得到儿子的消息时,我还通过社交平台,把找到儿子的消息进行了分享。”
当戴着口罩的文清走进认亲现场时,卢凤霞夫妇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过去拉住文清的手。卢凤霞紧紧抱住文清,早已泣不成声。平静下来的卢凤霞抚摸儿子的头,摸摸耳朵,又到后颈处的头发里一翻寻找。“就是这颗红色胎记,对上了。”
△卢凤霞夫妻与儿子相拥哭泣
卢凤霞说,她以前没注意到儿子后颈处有红色胎记,直到儿子丢失后,“我爸跟我说豪豪后颈窝处有一红痣,这也是寻找儿子时的最明显特征。”
经过38年的不间断地寻找,终于在花甲之年找到了儿子。曾洪文给儿子戴上精心准备的平安扣,希望儿子以后平平安安。卢凤霞给了儿子一个大红包。认亲现场,曾文豪的二爸、三妈等亲人也来了,见到了分别38年的侄儿。
△夫妻俩为儿子送上礼物
卢凤霞至今还记得,豪豪牙齿长得晚,她在1986年夏天给豪豪煮了一包玉米,结果豪豪吃了消化不良,当晚闹了肚子。“儿子蒙住自己的鼻子,不停地说臭臭。”
1986年夏天,卢凤霞夫妇把儿子送回三台老家。“刚上车时,儿子不停地招手,哭得撕心裂肺。”卢凤霞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38年。
边打工边寻子,走遍大半个中国
被称为四川版《失孤》母亲
卢凤霞说,豪豪于1985年3月26日出生,送回老家时刚满1岁半。 1986年12月9日,卢凤霞的弟弟带着豪豪到三台县人民公园里玩耍,结果不见了踪影。“儿子失踪两天后,我们才收到电报,得知儿子被人抱走。”
卢凤霞至今记得,儿子丢失的那个冬天特别冷,下不完的雨。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乡间寻找,常常摔一身泥。她找遍了老家附近的城市和乡镇,在火车站、汽车站苦苦蹲守,却没有任何消息。从此,儿子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原本平静、幸福,充满希望的家庭,一下子跌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卢凤霞讲述寻亲过程
“1987年春节刚过,我就辞去了工作,全身心投入到寻找儿子当中。”卢凤霞说,回到三台后,先是周边的大街小巷,又到邻近的乡镇。再到后面奔赴绵阳、成都、重庆等地,每到一个地方,她逢人就问,谁见到过生面孔的孩子。
“漫无目的的寻找,根本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卢凤霞介绍,她又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并在当地的报纸、广播、电视上寻人。“干等消息总不是办法,我就在当地找一个临时的工作先干着。”就这样,卢凤霞在每个地方总要待上几个月。
川内没有任何音讯后,卢凤霞又开始往周边的省市去找寻。她先后到了山东、福建、河南、河北等地。由于时间跨度太长,卢凤霞已记不清去了多少地方。
卢凤霞记得最清楚的,是到贵州待的整整3年。“从2016年到2018年,我在贵州一边做小生意一边打听儿子的消息。”卢凤霞告诉记者,只要哪里出现有疑似被拐孩子的消息,她都要去看看,但每次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
2018年开始,卢凤霞从贵州返回四川,并加入了多个寻亲志愿者团队。“自己的儿子没找到,反而帮别人找到了孩子。”卢凤霞说,她和其他寻亲志愿者一道,先后帮助了近10个家庭找到亲人,实现了团聚。
2021年4月,山东“拉面哥”爆红网络,卢凤霞就让丈夫开车过去,“为了‘蹭热点’,增加曝光量。”卢凤霞说,和一同赶去的几位寻亲家长一起,赶到“拉面哥”家中。到了位置,卢凤霞就去找最佳位置,以便在众多媒体和网络主播的镜头下增加曝光量。
38年里,卢凤霞的足迹走遍三台到周边乡镇、城市。随着时间推移,寻找的范围越来越大,北上山东,南下广东、贵州……“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卢凤霞说,寻人也从沿路问寻到张贴寻人启事、报纸、广播、电视寻人。
近几年,随着微信、微博、抖音、快手等社交平台的兴起,卢凤霞又多了一条寻子渠道。到目前为止,卢凤霞的粉丝达到了3.5万,网友称其为四川版《失孤》母亲。
寻亲路上写的无法寄出的信件
终于等来了它们的收件人
一次次地外出寻找,一次次的失望而归。夜深人静时,卢凤霞就找来一张纸,开始给儿子写信。儿子该上小学了,该读中学、考大学了,她都给儿子写信,只是这些信不知该寄往何处。
△卢凤霞摘抄的信件其一
38年来,卢凤霞给儿子写过的信件太多,直到后来整理房间时,她把找到的14封信抄录在笔记本上,她说以后找到儿子了,要给儿子看。
认亲现场,卢凤霞拿出珍藏的笔记本,上面不仅有文字,还有文清小时候的照片,一岁生日照,母子二人合照都在其中。一旁的文清一边翻看,一边默默抹着眼泪。
“ 想念儿子就写上,怕自己年龄大了,有些事情回忆不起。”卢凤霞回忆,有些信是随手写的,时间长了找不到了。
记者在一封落款时间为1987年1月26日的信中看到,“曾文豪,生于1985年3月26日,农历二月初六。1986年8月十几号接回老家三台县奶奶家带……叔叔带上街玩耍时被拐走失踪,1986年12月9日下午3点左右,刚到一岁九个月,还不会说话,身上无胎记,只是后脑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胎记。”
“儿子,你现在好吗?妈妈好想你,再有一个月你就满15岁了……你18岁能回来找我们吗?好盼望啊,望穿双眼盼儿归,是妈妈不好,对不起,请你原谅……”
卢凤霞介绍,这是她2000年的时候给儿子写的信。她也不知道该把这封信寄往哪里,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想着一定会找到儿子。
在许多封信件中,卢凤霞都写下了对儿子的思念、内疚,写下自己的痛苦、煎熬。她读书不多,写起来很吃力,但她没有别的办法,要把有些话写给儿子,又或者,只是想把郁结在心的苦痛说出来。
这些信件中,还有一封写于2020年春节的信件,是卢凤霞为数不多的诗歌体信件。“娘思儿,儿唤娘。夜夜思儿不见儿,天天唤娘不了娘,骨肉两分离,心在痛泪在流,撕心裂肺唤儿归,何日能团聚?生如死,死亦生,此生无所求,只愿再见儿。署名:母亲”。
后来,卢凤霞将对儿子的思念拍成视频,发布在社交平台上。她的社交账号中,还发布了许多祝贺其他父母成功寻亲的视频。12月11日的这一次置顶的视频,是丈夫开车载着她前往绵阳认亲,视频文案中写到“出发,接宝贝回家”。38年的苦心寻找,在12月12日画上了圆满的句号。那些没法邮寄的信件,也迎来了它们的收件人。
寻亲时间线
●1986年12月9日,曾文豪和家人一起到公园玩耍时失踪。
●1987年年初,卢凤霞辞去工作回到三台找儿子,先是在三台本地寻找,后又到绵阳、成都、重庆等地。
●2000年开始,卢凤霞去了广东、山东、福建、河南、河北等地。
●2009年,公安部打拐库建立后,三台县公安局打拐办先后3次专程前往曾洪文、卢凤霞夫妇家中采集血样,民警严格按照工作要求,登记相关信息,采集两人的DNA血液样本,并及时将采集的血样检验DNA信息录入“打拐系统”。
●2016年到2018年,卢凤霞到贵州寻子。
●2019年到了山东。
●2021年去了山西和山东。
●2022年到2023年回家休整。
●2024年听说儿子有可能在山东,又和丈夫开着车去了山东寻子。
●2024年10至11月,公安部打拐专项行动会战期间,绵阳市公安局打拐民警胡祥雨作为第三批抽调参战专家,被抽调至浙江开展长达50天的会战比对工作。胡祥雨将四川和绵阳本地历年被拐儿童作为重点查找对象,累计完成全省近3000条失踪被拐儿童数据的比对工作,找回四川籍历年失踪被拐儿童35名,找回儿童中失踪时间最长达39年。
●2024年10月下旬,胡祥雨会同专班专家南昌铁路公安民警汪挺,经过长时间多轮次多系统的反复试错和共同比对,经会商研判,认为山东济宁的文清高度疑似绵阳市三台县失踪被拐儿童曾文豪,会战专班随即通过“打拐系统”,指令济宁市公安局打拐办对疑似人员文清采样检验入库。
●2024年11月29日,经“打拐系统”比对并通报部确认,山东济宁市公安局采集的文清血样与绵阳市三台县公安局采集的曾洪文、卢凤霞夫妇血样所检DNA符合三联体遗传规律,具有生物学父母子女亲缘关系。
●2024年12月12日,接宝贝回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