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效应叫名人效应,以西门大官人的品位和地位,倘若他去年买了个表,丝毫不必奇怪清河县的土豪们在今年人腕一块大官人同款。

至于卖家,当然会乐歪了嘴。

可若是把“表”换成“婊”,清河县的老色批们又将以何种方式向大官人战斗过的地方致敬呢?卖家还笑得出来吗?

李桂姐迎来了职业生涯的梦幻开局,西门大官人出手潇洒,他先给了前聘五两,之后又送了五十两银子,以及四件衣裳。五十两银子可以买到像月娘房里的小玉这样的丫头十一个了(也足以买一栋几百平的大房子),难怪姑妈李娇儿听到消息,不但不担心姑妈和侄女同睡一个男人有什么伦理问题,反而高兴得“连忙拏(通‘拿’)了一大锭元宝付与玳安,拏到院中打头面(首饰),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

与娶潘金莲、李瓶儿时的状况相比(只怕孟玉楼的婚礼也比不过),大官人梳笼(妓女第一次接客)李桂姐的场面壮观又喜庆,足可见重视。

大官人是李桂姐的姑父,李桂姐又是那般色艺双绝的行业新秀,这样的非重要新闻天生就有霸榜头条的魅力。

清河县的老色批们都知道了。

莫怪大官人没有贤者冷静期,只怪李桂姐是个天生的性爱大咖,在清河县的风月界不久又传出了一条极为炸裂的新闻,大官人趁热打铁,居然以每月三十两银子的巨资把李桂姐给包养了。

清河县的老色批们又都知道了。

李桂姐出道不久,大概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原来都是买卖,“表”和“婊”大不同,名人效应也很迥异,前者遵循市场经济的规律,而后者则要服从于无形的政治调控。

心理学上有个集体无意识的理论,清河县的老色批们对这件事有着惊人的默契:那可是大官人战斗过的地方,可以致敬,但别致茎!

“此洞是我开,若想从此过,拿出色命来!”

这是大官人的无声宣告,这是横亘在老色批心中的一道黄色警戒线。

每月三十两银子的包养费虽说不少,但对于正值职业颠峰的李桂姐而言,其实不划算。

李桂姐自有一套生意经,大官人的包养银她当然要,若是还能接客,才对得起老天爷赏赐的这碗青春饭。



大官人真的是太忙了,每个月也去不了几次,李桂姐的心思开始活络了。我要是有这样的老板,我也偷偷地接私活。

虽对事态的严重性认识不足,但李桂姐毕竟是个聪慧的姑娘,干这事儿得有策略。

首先,不知深浅的外地客人才是首选。

其次,如果一定要接待本地的色批,也只能接那种不知死活的小色批,譬如王三官。

不知是不是因为李桂姐的娼运太糟,她偷偷接待的这两类客户都撞到了大官人的手里。

第一次是因为大官人心血来潮突然造访,结果就是大怒,且动了武,硬是把战斗过的地方变成了打斗过的地方。大闹一场后,大官人发誓再也不登李家的门。

清河县的老色批们纷纷表示心有余悸:李桂姐这个勾人的小骚货,曾有多少次前脚已迈进了李家的门,多亏了关键时刻的理性,控住了下半身的冲动!

从此,更没老色批敢捧李桂姐的场了。

事态至此,不由李桂姐不服,于是登门认错,并得到了大官人的原谅,但生意和生活还是要继续,这个时候,不知死活的小色批王三官登场了。

这回还没轮到大官人再次发飙,王三官的老婆先动了真怒,一状告到了东京的亲戚那里,那几个引诱王三官的家伙都被关押了起来,其中便有西门庆的结拜兄弟老祝和老孙。那李桂姐的消息灵通,躲到了大官人家求庇护。

大官人出面处理此事,李桂姐得以脱难,就连老祝和老孙都没挨一下打便重获了自由,倒霉的是其余的几个破落户,又是挨揍,又是花大钱找门路。

李桂姐再次给出了纯属巧合的解释,并且发毒誓,要是让王三官碰一下,身子就化为灰烬。大官人淡淡地说:“每次都是巧合,每次都没让人碰,你信不?”

李桂姐此次虽然脱了难,但以后的生意注定更加难做了,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我们身为读者知道,后来这场妓院风波的推手真的不是大官人。可部分当事人却不这么想,再联想到上一次大官人大打出手的事件,难怪那几个挨了打的破落户说:“这肯定是因为大官人恼火王三官请了他的婊子,要不然为什么李桂姐没事,老祝和老孙这两个大官人的朋友也没事?”

给人留下了如此严重的醋坛子印象,大官人算是坐实了清河县第一妓霸的名头。

对于李桂姐而言,情况可能更严重,因为此时的大官人身份更为敏感,按照明朝政府的规定:在职官员不得嫖妓。

大官人当然不会认真执行,但包养妓女这么明目张胆的事大概也没必要去做了。

从此,就是连那瞧不上眼的每月三十两,李桂姐也没得赚。

大官人战斗过的地方,这条黄色的警戒线却依然健在。

就算大官人无意干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事,可他也不方便公开表态吧。

好在李桂姐够聪明,她决定以拜干爹的方式打破这个僵局。

事情顺利地超乎想象,借着为李瓶儿祝寿的机会,李桂姐摇身一变成了大官人的干女儿。

在这场生日宴上,李桂姐向乔大户敬酒,只见乔大户说:“此位姐儿乃是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

所谓“令翠”就是对他人爱妓的尊称,这位乔大户是大官人的亲家(娃娃亲),又是皇亲,且拥有可以匹敌西门庆的财富。如此人物,面对敬酒的李桂姐,居然是这般惶恐。由此便可见,向大官人战斗过的地方致敬,绝非戏谑的玩笑。李桂姐窘迫的境地也更易理解了。

这个时候,应伯爵十分应景地说:“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不做婊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做干女儿了。”

应伯爵此话等于替大官人做了官宣,多少垂涎李桂姐的老色批就等着这句呢。正如应伯爵说的“你老人家放心”,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还是做干女儿好啊,虽不及姘头亲密,但此招有一举三得之效,既公开了与大官人的情人关系的解除,又依然可以得到大官人的庇护,还可以减少大官人众多老婆的敌意。

只不过大官人有时候依然会情不自禁,妓女郑爱月儿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他又想包养了,只见郑爱月儿说:“爹,你若有我心时,甚么三十两二十两,随着掠几两银子与妈,我自恁懒待留人,只是伺候爹罢了。”大官人说:“甚么话!我决然送三十两银子来。”

李桂姐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从《金瓶梅》全部故事来看,郑爱月儿的心机远胜李桂姐,她的这一番话,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呢?

至于大官人承诺的“我决然送三十两银子来”,不知是他一时没理会郑爱月儿的意思,还是因为话赶着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毕竟气氛都到这份上了。

从《金瓶梅》的后续故事来看,郑爱月儿的确成了大官人的新宠,但似乎并没有成为清河老色批们新的敬而远之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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