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关注到李诞,是因为他的《笑场》。或许是正经严肃文学看多了,翻开扉页,那句“未曾开言我先笑场,笑场完了听我诉一诉衷肠”的开场白,一下子就蹦跳着颠簸到了我的心里,于是认真看完。

确实很好看,迄今为止我依然认为。

他是能把自己想写的观点写得特别有意思让你时不时想大笑一番的那种写作者,却巧妙地把自己隐藏在幕后,一般的写作者自恋法则他几乎没有。

《扯经》里荒诞无稽却又清醒幽默的对话,往往让人捧腹又暗自赞同。比如“澈丹问师傅:结婚为什么要放爆竹啊?师傅答:想必是给自己壮胆儿吧。”比如“澈丹问师傅,你说说这世道……师傅答:不说。”比如“澈丹问师傅,没有朋友多孤独啊,师傅答:有了也一样。”

句句俏皮,句句一语中的。

还有澈丹对小北的那些感情表白,特别符合浪漫爱情的魅惑感性气质。

“小北,他们有很多关于爱的道理,我有你。”

“小北,我想你,没有特别的花样,可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悲壮。”

这种类似耍贫嘴却耍得无比可爱无比有料,让人感觉直白干净又百转千回。

于是,我记住了李诞,开始追他的各种节目。


李诞的人生过得比较随意。

他原名叫李瑞超,35年前出生在内蒙古一个教师家庭里,中小学之前成绩优秀,前程大好,高中后兴趣偏移到文学世界,导致高考失利,复读一年上了广州的华南农业大学,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还是具有一些“学霸”潜质的。但后来,他又自顾自去了南方读社会学,做了一个外人不甚理解的“文青”,《扯经》就是这个时候在网络上不断更新,收获了第一批铁杆粉丝。

多年后在节目里,他称自己乱写还有人看的日子,就是走运了。

后来,他又去了《南方人物周刊》实习,再后来北上,为北京奥美写广告创意,再再后来,他离开了广告业,又重拾起自己写段子的强项。

他一直调侃说自己是糊里糊涂,就像有人问他,人生有什么经验可以总结,李诞说至少他的人生没有什么可以总结。

我却觉得,他的看似随意,其实是找对了自己的赛道。

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儿,不管绕了多少弯儿,都是积蓄能量,最终还是要跑回到自己擅长的赛道,并且,喜欢才能走得远。

于是,才有了我们所能熟知的李诞。

当然,这是我的看法,不代表李诞自己这么想。


李诞的精彩瞬间很多。

最能体现他风格的,是那年《奇葩说》的第六季第四期,导师大秀辩论赛上,有个辩题:“美术馆着火了,有一幅名画和一只猫,如果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正方的选择是救名画,黄执中的理由“猫是近处的哭声,名画是远方的哭声,我们救画不是因为冷血,而是看得更深,听得更远”,几乎无懈可击。

但李诞轻松的就把黄执中的辩词破解了,他首先调侃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他说自己面临抉择时,想到的是“这样选择对我有什么好处?”又说“可是为什么好像只有我是这样的人?”

就这种放低姿态设身处地的架势,一下子把我击中了。对,这就是普通人的底色啊,这句话一出,所有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黯然失色。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私心,但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无限坦诚地面对自私的自己。

李诞说:艺术最大的价值,就是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而生命最大的价值,就是活着。

他又引申到更具体的点:救一幅画对我没什么好处,但是救一只猫对我有好处,因为这只猫会每天提醒我,我是一个好人,这只猫是道德之眼。

但更犀利更被关注的,是他最后那段话:

“那不是远方的哭声,那是你想象中的哭声。”

“正是这些为了一些所谓宏伟的事业,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去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的人,频频地让我们这个世界陷入大火。”

最终毫无疑问赢得了辩论。


李诞身上的某些“丧味幽默”属性是属于大众的,身上具备一种天然的综艺排解咖气质,只要在这个赛道,无论辗转到哪里,都是一把好手。

不信你看,小红书和微博上“诞的小卖部”有多火爆就知道了,别的主播声嘶力竭、煞费心思叫卖货物时,人家躺着就把钱挣了。

注意,是真的躺着,他就大模大样地躺在床上直播,背景直接来个大枕头,那份自由自在的松弛感,我敢说全网只此一人。

我也经常上直播间听他念那些五花八门的网友来信。

那简直是人间八卦精彩集大成者。

有讲自己办公室恋情的,有讲同事婚外情把自己当约会工具的,有讲自己爱而不得的,还有讲自己如何发现小三的,讲的人或焦灼,或淡定,或抑郁,或困惑,听的人却总是在弹幕上打出一连串的快乐符号。

然后,李诞的零食销量蹭蹭蹭上涨,当然,上涨的还有粉丝量。

甚至有粉丝如此感慨:我下的不是单,是脱口秀门票!

说白了,都是需要一份情绪的宣泄,无论是讲故事的,还是听故事的,李诞仅仅充当了一个读客,再配以标志性动作:摸几下自己的圆脑袋,配以嘿嘿一笑,再喊一句“姐妹儿”,然后再配一条李诞金句点评建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觉得,来信的也不是真想听解决办法的,就图个乐子。

李诞完美地实现了三方衔接,成功地化解了当代青年的情绪黑洞,其实我觉得,这类似于80年代极为流行的电台深夜情感来信栏目,你看,人类的某些时段啊,总是惊人的相似。


也经常听到不屑李诞的声音,或者说他仅仅戴着“人间清醒”的面具,内里其实功利实际,说他只是个爱抖机灵的高手,看似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其实内里装了太多太多的俗事儿,是个分裂又虚伪的人物。

其实,这又有什么呢?

我倒很喜欢这样一种应对世界的方式。

我觉得他所谓的虚伪也罢,清醒也罢,其实都是他在人间的保护色。

记得有一期节目上,何炅问李诞: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因为觉得你也很有趣,所以跟你在一起的?

李诞一脸认真地回答:她就是贪图我的美色!

他就是喜欢这样说话,有种“正话反说”的反差萌,用来消解一些原本不必要认真回答的问题,调侃中透着点有趣的痞味,瞬间倒会觉得他是真的有趣了。

还有类似这样的问题。

主持人:商业的追求和艺术的坚持上,你是怎么找到平衡的?

李诞:我没什么艺术的坚持。

主持人: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诞:我没什么梦想,我还是喜欢赚钱。

就这种化任何问题于无形真实的油盐不进的功夫,真心让我忽略了他的外形,那张有点油腻肥胖的脸,硬是被我看出了几分可爱,撑起了一面“丑帅”的大旗,在我眼前猎猎作响。

诚然,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但是,像李诞这样在聪明中夹杂一些悲悯和厚道的人,我觉得不太多,就是那种我明明知道你和我不是一个维度的,但是我依然愿意放下身段,来听你的一些诉说,然后用幽默解压的方式给你排解一下,真挺好的,装傻充愣是人生的高境界,被聪明而装傻的人抚慰,是这个世界的新型疗伤方式。

各乐各的,挺好——人间还是值得的。

作者冰儿,爱红楼,爱诗词,爱简单的生活,著有全新注译版《宋词三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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