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中有这样一句话:
“居翰改一字于诏书,救千人之滥死,可不谓之仁人矣乎!”
讲的就是一个太监偷改圣旨救下千余人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五代十国时期。
同光二年(924年),后唐庄宗李存勖派客省使李严出使前蜀,宣扬国威,刺探蜀中虚实。
李严近距离接触了前蜀君臣,回来后极力主张伐蜀,李存勖又派使者李彦稠入蜀与蜀国修好,以此麻痹前蜀皇帝王衍。
等到了第二年的六月份,李存勖开始为伐蜀做准备,购买战马等,九月份,李存勖派魏王李继岌和郭崇韬统领六万大军伐蜀。
后唐伐蜀异常顺利,王衍仗着有天险放松了警惕,又因着李存勖的示好解除了边界守备。
所以当王衍还在到处巡游的时候,后唐大军所到之处,州县无不迎降,等王衍反应过来组织兵马迎战的时候,为时已晚,王衍只得仓皇逃回了成都。
十一月,王宗弼又发动政变,将王衍和后妃、诸王都囚禁在西宫,然后引李严到成都商讨投降事宜。
李严进入成都后,李继岌率大军很快也到了成都,王衍只能选择投降,前蜀就此灭亡。
同光四年(926年)正月,李存勖召王衍到洛阳,还特意赐下诏书,说:
“固当列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出自《新五代史》)
李存勖对王衍这个亡国皇帝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即裂土封侯,还表示一言九鼎。
于是王衍高高兴兴上路了,带着他的宗族和重臣以及将佐家族几千余人浩浩荡荡向东去。
当时的王衍未必真的相信李存勖会封给他土地,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到洛阳,李存勖就准备要了他的命。
四月,他们到了秦川驿,在这个地方,王衍迎来了他的大结局,因为后唐的局势变了,发生了邺都兵变。
先是魏博兵变,紧接着邢州、沧州等地相继发生兵变,李存勖派元行钦平叛,但连连失利,于是李存勖要御驾亲征,但被群臣所劝阻,李存勖只得让李嗣源北上平叛。
结果就是李嗣源被“劫持”了,然后将刀箭转过来对准了李存勖,李存勖不得不亲自率军东征。
但想到王衍即将进入洛阳,李存勖又犯了难,万一王衍趁着这个机会作乱怎么办?
伶官景进给李存勖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派人去把王衍杀了,这样李存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存勖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于是就写了一道圣旨给宦官向延嗣,让向延嗣快马加鞭去将这件事解决了。圣旨上说:
“王衍一行,并宜杀戮。”(出自《旧五代史》)
这是要将王衍一行全部杀了,原本这圣旨已经写好了,也已经印画,只要李存勖不收回,就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然而在向延嗣拿到圣旨之前,还有一个人见到这个圣旨,这个人也是一个太监,即张居翰。
张居翰这个太监和别的太监不一样,大部分太监很惹人厌,但张居翰不一样,他名声极好,是真的很好。
张居翰在唐懿宗时期被掖庭令张从玫收为养子,自此走上仕途,他做事认真,还曾得到唐昭宗的嘉奖,后来奉命到幽州监督军事,就被幽州节度使刘仁恭留在了幽州。
这让他躲过了一劫,天复三年(903年),朱温大肆诛杀宦官七百余人,即便是在外的,也是悉诏天下捕杀,不少宦官被诸镇藏匿起来。
张居翰就被刘仁恭藏在了幽州西北的大安山中,然后刘仁恭另外杀了一个罪犯上报,才让张居翰活了下来。
朱温攻打沧州的时候,刘仁恭求救于李克用,李克用向刘仁恭征兵,来了一个围魏救赵。
张居翰被派到了李克用身边,结果因为立功被李克用留在了身边,留在潞州作为监军与李嗣昭节制昭义军。
在潞州,张居翰不仅训练士兵,还“每春课人育蔬种树,敦本惠农,有仁者之心焉。”
张居翰和李嗣昭在潞州挡住了后梁的十万大军,一直等到后来李存勖救援,守城有功。
当李嗣昭出征的时候,张居翰就留后抚慰士卒、护卫百姓,将潞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也因此,当李存勖称帝后,张居翰得以和郭崇韬同掌枢密,当然,张居翰足够低调,性和而静,手中实际上并没有权力,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他也不发表意见,凡事只求无过。
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看到李存勖要杀王衍一行的圣旨的时候,认为杀降不祥。
当然张居翰并不是认为这些人都不该死,实际上,王衍作为前蜀的皇帝肯定是要死的,而王衍的宗族自然也不可能活下来,但其他人却可以不死。
张居翰想了想,就偷偷将圣旨贴在大殿里的柱子上,然后擦去其中的“行”字,换上了“家”字。
就这样,“王衍一行”成了“王衍一家”,别看仅仅一字之差,如果真的成了,将有一千余人不用死。
张居翰是冒死做这件事的,毕竟偷改圣旨可是杀头的大罪,但他愿意赴死,只想着能救下更多的人来。
或许是他足够幸运,当向延嗣接到圣旨的时候并没有质疑圣旨的内容,而是快马加鞭奔赴任务现场。
当王衍一行到秦川驿的时候就见到了向延嗣,向延嗣完全按照圣旨上的意思来办,杀了王衍一家,其余一千余人活了下来。
原本王衍的小妾刘氏可以活下来,但她说:“家国丧亡,义不受辱!”从容赴死。
而王衍的母亲徐氏被杀的时候大喊:
“吾儿以一国迎降,反以为戮,信义俱弃,吾知其祸不旋踵矣!”(出自《新五代史》)
彼时的徐氏还不知道李存勖确实也迎来了他的大结局,同一月,当李存勖决定到汜水关与李继岌会合围剿李嗣源的时候,郭从谦突然发动叛乱。
李存勖率宿卫迎战的时候被流失射中,很快就死了。然后李嗣源进入洛阳在李存勖的灵柩前称帝。
也因此,张居翰又完美的躲过了一劫,李存勖没法治他得罪,李嗣源也不可能去追究这件事,但张居翰也没有再继续为官,而是到至德宫待罪雪涕,乞归田里。
李嗣源虽然不可能去追究张居翰偷改圣旨的罪,但也不打算继续用张居翰,于是同意了张居翰的请求。
于是,张居翰辞归长安,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于天成三年(928年)病逝,时年7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