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因曲解而改变初衷,不因冷落而怀疑信念,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董竹君
在繁华的大上海市中心坐落着一个充满传奇又享誉海外的大饭店——锦江饭店。
锦江饭店
说它充满传奇,因为曾已经历经风雨70余年,还因为它与杜月笙、尼赫鲁等众多风云人物相联系,更因为它的创始人董竹君女士的传奇人生。
董竹君出身贫寒,一生经历了青楼卖唱女、督军夫人、离婚女性、女企业家以及连任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的人生大转变,堪称是女性自强自立的典范。
董竹君
同时,在那个风起云涌、波诡云谲的动荡年代里,她还是一位坚定的革命同情支持者,曾经不顾个人安危,营救共产党员和爱国人士,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今天,我们就一起来走近这位传奇的女性。
一、家境贫寒被卖身青楼
1900年,清朝政府已经烂到不能再烂,那个年代也是黑到不能再黑。董竹君就在那段黑暗的岁月中出生。
董竹君乳名“毛媛”,父母都叫她“阿媛”,因为从小就长得非常漂亮,邻居们都叫她“小西施”。
她的父亲是黄包车夫,母亲是个洗衣工。因为家庭贫寒,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她的弟弟和妹妹先后因营养不良而夭折。
年少时的董竹君
幸亏她的父亲非常开明,在家境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依然选择送董竹君去读书。小竹君六岁那年被父亲送到一个举人开办的私塾去读书。可惜到了九岁那年因为董父不幸病倒,一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读书也就成了奢望。
万般无奈,父母把她送去学戏。民国二年,父母以300块大洋的价格,把13岁的董竹君押给上海五马路的一家妓院做“清倌人”。所谓“清倌人”,就是卖唱不卖身的姑娘。
妓院里乌烟瘴气、鱼龙混杂,在那里董竹君听多也见多了底层女人的凄惨,但生性要强的她并没有就此沉沦。按惯例,青楼里14岁的女子就可以开始接客了,董竹君决心赶在老鸨逼她卖身之前逃离青楼。
二、荣嫁督军但婚姻颇坎坷
年幼的董竹君要想逃出青楼,可真没有那么容易。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在这个时候,一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男人出现了。
他就是时任四川革命党督军(相当于现在的省委书记兼省军区司令,掌管一省的军政大权)夏之时。
董竹君来到妓院不久,就发现妓院里有一些客人与其他客人不太一样,他们经常在一起谈论国事,穿着、谈吐、神采也和一般来这里吃喝玩乐的人不太一样。就是在这群人中,她结识了夏之时。
董竹君
那时,袁世凯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搜捕革命党人和爱国志士,夏之时就是其中重点追捕的人之一。当时,夏之时和他的同志们是利用妓院作掩护,在这里接头研究处理公务。
夏之时在妓院遇见董竹君之后,两人一来二往,渐生情愫。1914年,14岁的董竹君开始与夏之时相恋。不久,两人定下了终身。
在夏之时的帮助下,董竹君从妓院赎了身,重获自由。此时的夏之时为躲避袁世凯的四处追捕,正打算去日本避难。于是,两人婚后不久便东渡去了日本。
夏之时、董竹君夫妇
在日本,夏之时为董竹君聘请了多位家庭教师,帮助她完成东京御茶之水女子高等师范的全部课程。
三年多的时间里,她学习了各种技能,如花艺设计、茶艺表演等等。这段经历不光提高了她的专业能力,还提升了她的素养和审美水平,也为她后来创办和经营“锦江小菜”餐馆打下了基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一位老师夏斧师将夏之时给她取的名字“毓英”改为“董篁”,字“竹君”。从此董竹君这个名字伴随了她一生。
尽管夏之时身为革命者,又接受过新式教育洗礼,思想还是比较民主解放的,他作为一个有显赫身份的人,敢于娶青楼女子为妻就是很好的证明。
在日本留学期间董竹君与大女儿国琼
但是,毕竟他也还是受封建礼教思想影响比较深刻的人,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在董竹君读书时,他曾交给她一把手枪,让她在不测之时自尽,以免发生失节之事,对不起丈夫。更有甚者,夏之时还将在南京读书的四弟召到日本,专门在董竹君的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生性自由的董竹君,哪里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束缚。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反抗,更大的挑战就来了。
从日本回国之后,夏之时因仕途不顺,意志消沉,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革命热情,开始变得脾气暴躁,沉迷古玩字画、结交僧人、流连赌场,更可怕的是还染上了大烟瘾,终日在烟榻上消磨时光。
董竹君
不仅如此,夏之时还十分重男轻女。对自己的四个女儿,他从来不关心,甚至经常肆意辱骂。夏之时认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用不着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多心思,十七八岁找个人家嫁出去就对得起她们了。有一次,四女儿因腰椎病而化脓,一条腿肿的像水桶,董竹君正在四处寻医问药之时,另一个女儿又从楼梯摔落,董竹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此时夏之时却一直在赌桌上厮杀,不管不问也不肯回家。
在经历过无数次的辱骂和家暴之后,董竹君意识到这个当年让她看到曙光的男人彻底变了。在一次两人争吵之后,夏之时拿着刀冲向她时,她的心彻底凉了。她向夏之时提出了离婚,但夏之时没有同意,于是两人开始了分居状态。
1929年,董竹君带着四个女儿只身来到上海。偌大的一个上海滩,一个弱女子要想立足又谈何容易呢。
三、只身闯上海建起产业
在那个昏乱的年代,活着已经是一种奢侈。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为了生存董竹君先是典当了自己的衣服、首饰,最后将大女儿心爱的大提琴也当了。
她用四处筹借的钱创办了群益纱管厂,历经两年的艰辛终于让工厂走上了正轨,但是日本人的炮火将其毁于一旦。她的生活几乎陷入了绝境。
今日锦江饭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四川人李崇高一次到上海买办军务,拜访了董竹君。在看到董竹君的生活现状后,借给了她两千块钱。
董竹君以此为资本,创办了锦江饭店的前身:锦江小餐。从此之后,董竹君的人生发生了逆转。
餐馆之所以取“锦江”,是因为这里专卖川菜,所以就用了“天府之国”成都南门外一条锦江的名称来作为饭店的名字。说起来,成都的这条锦江还有一段故事。说是自秦朝以来,沿江岸的工人将织锦拿到锦官城附近的江流里去洗濯之后,颜色会变得分外鲜艳、靓丽。因此,这条江得名锦江。
董竹君利用自己在日本留学时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将餐馆装修得独具特色,她用名家大师的字画提升高雅格局,用中西风格迎合客流,盆栽鸟笼调动氛围,她还创造性地首次使用了一次性筷子。
工作时的董竹君
因为她的名气和菜品的品质,锦江小餐开始逐渐成为上海滩的一大特色。也因为餐馆的口味和布局而享誉上海滩。在势力复杂的上海滩,董竹君因个人的特殊经营理念和为人处世,使得杜月笙、黄金荣等青帮大佬也成为了她的常客。
杜月笙曾说:“一等人有本事,没脾气。董竹君当是响当当的一等人。”后来,在杜月笙的资助下,“锦江小菜”扩大经营,店名改为“锦江川菜馆”,同时还开办了一家“锦江茶室”。
从此,董竹君的实业越做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四、思想进步始终心系革命
由于董竹君在早年就受丈夫夏之时的革命思想影响,思想比较民主开放。尤其是在日本留学和在上海滩闯荡多年的经历让她明白,有国才有家,只有国家安定了才有民族的振兴。于是,她一直以来都非常坚定地同情革命,支持革命。
抗日战争爆发后,锦江菜馆就逐渐发展成上海地下党和爱国人士的秘密联络点,她还为抗日前线捐款捐物,支持抗日。这一年董竹君和夏之时正式离了婚。
1937年7月27日,郭沫若悄悄逃离日本,回到上海。到上海后,郭沫若暂住在贝当路的一所公寓里。他当时的困境是不仅经济困顿,还有特务盯梢。
郭沫若
董竹君得知情况后,特地来看望他。并告知郭沫若,他的周围有“狗”,去饭店吃饭不方便,她找人专门给他送饭来。
此后,董竹君派饭店的服务员邓明山每天给郭沫若送饭。一连送了40多天,使郭沫若在上海既安全又安定地生活了下来。
为答谢董竹君的关心和帮助,郭沫若特写了一首诗,并写成条幅送给她。
患难一饭值千金,而今四海正陆沉,
今有英雄起巾帼,娜拉行踪素可钦。
抗战胜利后,董竹君又利用自己的身份和人脉掩护革命同志,资助进步青年。她位于上海愚园路1320弄1号的住处,也成了上海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这期间,她还资助过宋时轮。解放后,时任上海警备司令的宋时轮在一次接待外宾宴会上,主动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才忽然想起当年的事。
开国上将宋时轮
在政治风雨里穿梭的董竹君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危险。其中一次,他的丈夫夏之时,曾经买凶准备暗杀她。
两人离婚后,夏之时见董竹君经营的饭店蒸蒸日上,心中非常不舒服,总觉得董竹君对不起他,下决定要报复。于是他买通了董竹君的邻居、上海“袍哥”组织“益社”理事长范绍增,让他主动邀请董竹君到杭州西湖游玩,然后将其推入湖中淹死。
范绍增满口答应,正准备实施计划之时,范的把兄弟、国民党上海警备司令杨虎劝他说:“董竹君与夏之时之间的矛盾那是家事,我们外人不便掺和。再说,董竹君一个女人家在上海滩打拼也非常不容易,你何必要出面害她呢。”
锦江饭店
范绍增觉得有道理,就听了杨虎的意见,没有再插手董竹君和夏之时的家务事。事后,董竹君知道这一情况后,对范绍增对自己手下留情表示了感激。再之后,两人不打不成交,范绍增还经常安排自己的兄弟关照锦江川菜馆的安全。
新中国成立前夕,中共中央通过她的帮助,获得了国民党准备暗杀民主人士的绝密情报。董竹君利用自己与杨虎的私人友情,成功说服杨虎帮助张澜(建国后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罗隆基(中国民盟创始人之一)两人秘密离开上海。
周恩来与董竹君亲切握手
后来,周恩来夸赞董竹君:身为督军夫人,抛弃荣华,单枪匹马,参加革命真难得。
在董竹君的影响下,陈虎的政治立场也发生了转变,后来多次帮助中共的革命工作,贡献很大。在新中国成立之时,杨虎还受邀上观礼台参加开国大典。只可惜,杨虎后来政治立场又发生了逆转。1958年又与台湾特务组织发生了联系,并企图策动叛乱。案发后,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1966年,杨虎在北京复兴医院病逝。
杨虎
1951年,时任上海市副师长的潘汉年告诉董竹君,中共中央想要在上海设立一个接待中央首长、高级干部和外宾的高级食宿场所,希望锦江菜馆、茶室两店可以承担这项任务。
董竹君经过思量后,决定将自己经营16年,市值15万美金(折合当时黄金3000两)的锦江川菜馆和茶室无偿捐献给了国家。后来,人民政府将菜馆和茶室合并为“锦江饭店”。
时至今日,锦江饭店已经先后接待过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300多位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
锦江饭店
1997年12月6日,董竹君女士黯然去世,享年97岁,结束了自己的世纪人生。
后来,她的自传《我的一个世纪》被谢晋导演拍成了电视连续剧《世纪人生》,通过这部电视剧向人们生动展现了一个伟大女性的传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