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大哥,教我做人

“小王,今天母亲节,我得早点儿回家陪我老母过节,辛苦你帮兄弟我值个班。”

早我一届的程刚在单位里是个圆滑世故的,平日里投机取巧,领了上面的工作暗中支使我去做已经成了惯用伎俩,今天更是不征得我的同意便甩下烂摊子拍屁股走人。

见他背着包走远,我没好气地小声抱怨:“咋的,你是妈生的,我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唉,生性怯懦的我也只能过过嘴瘾,罢了还是闷头去了劳动车间。

我叫王芋,毕业后来到了省监狱,因为是新人,便抢着做些脏活累活,想着给同事们留个好印象,方便更好地融入工作环境。

可是我却没料到,和善好脾气换来的竟是个别同事的得寸进尺。

今日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省监狱工作了十来年,我身兼数职,不仅担任教导员,还兼任了会计、司机、警卫、电工等多工种。

心理咨询是我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我却正是通过它了解了人性,认识到了世间诸事并非简单的非黑即白。



夏天总是有些苦闷的,加上天气炎热,车间里弥漫着一股阴沉沉的躁动。

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于是便在监管上仔细了些。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闹事了。

“警官~这么热的天,还不让人喝口水!虐待啊~”新来的服刑人员扯着嗓子哀嚎,可明明一分钟前他刚刚解决了个人问题。

“陈浩然,请你注意言辞。有问题先报告。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抢过话头:“拜托这都八点了还得加班,丧尽天良啊。”

若不是这条线上有几个老手生病,工期又赶,像陈浩然这种还未被教化的人员是不会允许他们参加劳作的。

我被对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到吐血,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言解释,便失了威严;厉声苛责,又怕引起众怒。



此刻我有些佩服程刚了,若是他在,定能有办法收拾陈浩然这厮。想归想,事情还是得解决。

我暗中攥了攥拳头正要说话,可还没开口,就见陈浩然冲着旁边几人使了使眼色。

接着就是呼啦一阵乱响,新来的几个全都叫嚷嚷地站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炸开了锅。

本就闷热的车间因为这一场戏变得更加热闹了。

好在有几个同事闻声赶来,一起帮我制止这场躁动。

忙乱之中,我看到陈浩然对着我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虽然听不到,我却从口型判断出了他说的是什么。

【小趴菜......】



被程刚欺压也就算了,现在连个服刑人员都要看不起我。

内心的愤怒与不甘让我有些失了理智,我推开眼前人,气冲冲地冲向陈浩然,打算赌上我的前程也要让他尝尝“小趴菜”的拳头。

可就在我即将抬起拳头的那一刻,在陈浩然身后工位上坐着的一人缓缓站了起来。

这个人身形高大强壮,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即便还没说话,但他一只手压在陈浩然肩膀上的力量足够让后者安静下来。

陈浩然不服气,转身就挥出一拳,可下一刻就被对方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你管什么闲事?怎么的,被人奴役久了没骨气了?加班这么久拿着不过几毛钱的工资,你不会还觉得沾沾自喜吧!”

陈浩然刚来并不了解监狱里的情况,被人压制着丢了面子,又见其他同伴已经老八实儿地抱头蹲了,只能大着胆子做“嘴强王者”。

那人依旧没说话,只是硬生生将人按在了座位上。

“你踏马知道我是谁?我爸可是公安局局长.....你等我出去,不弄死你!”陈浩然被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这话说得颇没有气势。

那人听罢,终有所动,抿了抿嘴唇,只吐出“德性”俩字。



阴云密布的铁丝网Barbed with fence on cloudy sky

这场闹剧在这之后算是落幕,陈浩然等人被关了禁闭,而我也由于管理不善被罚了奖金。

“算老哥我欠你的,改天请你吃饭。”

程刚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可我在看到他拿起包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人将虚伪发挥的是多么地淋漓尽致。他没有说改天是哪天,但我知道不会有这一天。

临出门前他用自认为关怀,实则在我看来很是伪善的语气提醒:“别怪老哥没提醒你,别看陈浩然有后台,但更不好惹的还是徐光。你看你傻傻的啥也不懂,别去招惹他,听到没!”

提醒就提醒,还非得贬低我是什么情况!

我不满地瞪着程刚的背影,最终只还了一句“呸”。

程刚嘴里的徐光,应该就是车间里出手压制陈浩然的人。

那日以后,我对此人就很好奇。

平日里他不怎么说话,浑身散发着一股“大佬”的气息,但周边也没有围着几个小跟班什么的,似乎总是独来独往。

不过,大家好像是都很怕他,许是他人高马大的气场压制吧。

因着之前的事,我对徐光这人好感倍增,加之在其他服刑犯的口中得知他在监狱里“锄强扶弱”的光荣事迹,对他的敬佩更多了些。

他因过失杀人被判刑7年,说实话我还是略感到有些可惜,毕竟他犯的事并不是罪不可赦。



随着接触的增多,我们二人之间自然熟悉了起来。

一日放风,徐光来到我的身边坐下,许久才悠悠然冒出一句“给你讲个故事呗”,将全神盯人的我吓了一跳。

不等我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遇见过一个体育生,人长得那是一个英姿飒爽,而且还有个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也许他的人生太过完美,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打算给他点儿磨炼。

临近毕业,他与女朋友都在为着美好前程做最后的冲刺。

可偏偏这个时候学校来了个新辅导员,说年轻,他长得像喜剧男星某伟;说老,这人又才刚毕业。

别看他其貌不扬,家里背景却是杠杠的,老爸是教育局局长。

这人好色,见到漂亮的学生就拔不动腿,所以体育生的女朋友晴晴就遭了殃。

本以为他不过是嘴上讨点便宜,谁知道见女孩子乖巧就开始动手动脚,最后竟兽性大发将女孩给奸污了!”



讲到这里,我回过头看徐光,他的眸子里闪着异样,我想多是因为他与我一样痛恨这个禽兽。

“那体育生就没做点什么?”自己的女人受了欺负,身为男人,总应该让对方付出些代价。

对面人的神色有些晦涩不明,我以为是他在光影下的原因,没有多想,转头继续听故事。

“事发后,他们第一时间报了警。可就因为女方洗了澡,没有证据无法立案。学校方面也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提及此事。禽兽也只愿赔10万了事。

体育生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暗中找人将对方暴打了一顿,因为做的周密,那人算是吃了个闷亏。

对晴晴来说,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了,这之后就患上了抑郁症。

可是禽兽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晴晴,依旧对她死缠烂打,晴晴没有办法,只能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

就算是这样,禽兽竟然扬言要追晴晴追到她老家,让家里人都知道这些事情,这样晴晴就只能跟他。”

呵,施暴者安然无恙,受害者却落得个肄业抑郁的下场?



“我开始对这故事的真伪存疑了,你莫不是诓我的吧。罪恶的黑手能伸这么长?这货是不是太嚣张了,越发不像个人了。”

徐光没有理我,继续说道。

“晴晴要走,体育生就算再不舍也没有办法。可就在她离开的那一日,学校出了人命案。

那一日,学校正好在搭建,因物料不够负责人有些着急。

这时体育生送晴晴离校刚巧路过,便不经意地建议对方可以用学校之前的杂料代替。

负责人经这么一提醒,想起了西北角二楼房顶的一些竹筒,便安排体育生去取。

晴晴本想自己先走,体育生却央求晴晴陪他先去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然后再送她离开。于是二人一同去了学校的那个二层楼房,晴晴在楼下远处等,体育生则去房顶扛几根竹筒下来。

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癫,扛着那么沉的竹筒,站在屋檐边突然就向晴晴求婚。

晴晴自是不愿意的,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不想委屈了对方。

体育生见状,更加大声地请求晴晴能够嫁给他,那声音大得仿佛整个校园里的人都能听到。

晴晴怕他摔下来,权宜之下只能先答应。

可就在她说完“我愿意”后,体育生却笑着将肩膀上的几跟粗竹筒一股脑地扔下了楼。

接着,就是一声短暂的惨叫,随后晴晴就看到了竹筒下流出的大片血渍。

路过的禽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砸死了。

你知道吗,禽兽去教学楼通常是不会走这条路的,你说这是不是现世报?”



“是不是现世报我不确定,但是体育生是在有预谋的谋杀我算是听明白了。那个禽兽这么纠缠晴晴,听见有人向她求婚,肯定是要跑来看看情况的。体育生站在房顶,定是看到了,这才将竹筒扔下去。

会不会被安排来扛竹筒,都是体育生算计好的呢?怪不得他要晴晴跟他一起来,那晴晴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证据呢?”徐光问道。

“额......是啊,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这体育生好心机!”我默默为他竖了个大拇指,但很快又觉得有些疑惑,“你为啥要跟我讲这个故事?”

徐光笑说,“就是想让你看看,同样是新人,行为模式却天差地别。不排除你本性老实,换句话说就是傻不愣登,但更多的还是要看有没有让你胡作非为的底气罢了。

还有,不要轻易相信人,就像你听故事一样,始终要带着怀疑精神。”

“包括你吗?”

“什么?”徐光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答道:“包括我。”

“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晴晴嫁人了,可新郎不是体育生。”

徐光讲的故事我全当小说听听没有放在心上,可几日后却偶然看到了徐光的档案。



资料记录:

2012年5月12日下午15时,徐光被校领导安派去扛竹筒。

徐光与女友一同去了校内西北角一处二层楼房房顶。

见楼房北侧下面无人,徐光为了取巧,便将几根竹筒直接从高处推下,竹筒很重,意外砸中了路过的辅导员张某,后者当场死亡。

徐光被判过失杀人,有期徒刑7年。

看到这里,我浑身一激灵。

我想起了几日前徐光跟我讲的故事,原来真的不是小说!

那个体育生就是徐光!

那这么说来,当日我假设体育生有预谋杀害禽兽的事会不会是真的呢?

为了验证事情的真相,我去找了徐光。



“那个故事,是没有证据还是没有预谋?”我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明明徐光被锁在号子里面,他又伤害不到我,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地不停抖。

徐光似是察觉到了,他只是笑着说:“你现在的神情跟当时审我的警官一模一样。可是,那又怎样呢?”

果然,徐光是故意杀人......

“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晴晴嫁人,我就想找个人唠唠嗑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监狱的,但自那以后,我便很少与徐光接触了。

这个人心机太重,让人心生恐惧。

新入职的这段经历,说来有些心酸。我明明才是那个应该帮助服刑人员进行心理疏导的人,却一次次被人教导。

与徐光相处的几日,让我的天真看上去那么的滑稽可笑。但也正是这段经历,让我踏上了深入探索服刑人员内心的新征程。

在这以后,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更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你若愿意听,关注我,每天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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