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宏刚投稿,伊河生活整理】
1972年12月,我入伍来到无锡当了一名炮兵战士,江南水乡的美丽令我心旷神
怡,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入伍几年我却频繁地被调动工作单位,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首长也有私心。
我现在已是七十岁的老人,尽管心里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老了,但让苍老却真实地一天天地拥抱着我,只有思想仍旧天马行空。到底是一位老人了,老人爱回忆,尤其爱回忆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其中,年轻时当战士的一些经历,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1972年12月19日,在完成了所有的征兵手续后,我和家乡490多名新兵一起启程,乘坐上当时少见的绿皮客车,一路上风驰电骋南下,火车越往南跑,空气越来越潮湿,窗外的绿色越多,渐渐地,远方田野里偶尔几栋白色的两层小楼映入眼帘……
我坐在车窗前,和刚认识的新战友聊着天,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祖国真大,火车跑了这么久,才跑过一、两个地市,我们老家还是低矮的小平房,而南方的老百姓已经住上小楼,看起来比我们老家幸福多了……
一天一夜后,火车终于达到无锡,一长排的军用卡车把我们从火车站接走,穿越城区和乡村,最后开进惠山脚下的一个部队大院。
我们到达部队这一天,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令我们惊喜的是,冬雨中的部队住的营房是那么漂亮。听班长介绍说,我们部队的营房都是苏式营房,虽然我不懂建筑,但我能感到这样的房子古朴典雅,这是我长这么大看到的最漂亮的房子,不由得对即将到来的新兵生活充满了期待。
也许是一天一夜的长途坐车累了,也许是江南的气候怡人,那个晚上,我在新兵连宿舍睡得那样香甜。黎明时分,起床的哨音响时我才醒过来。开早饭前连长通知,上午全体新兵同志到师医院体检,连长说,如果发现明显不适宜在部队的疾病,部队肯定是会退回去的。虽然我在老家体检没问题,但毕竟到了人生地不熟悉的部队,我担心身体有问题,被部队退回去咋办?
虽然这一天排队体检很耽误时间,我自己感到没有查出啥问题。班长说,以往确
实有新兵到部队复检被退回的情况,因此即便体检完回到新兵连,我的心里仍然不踏实:当兵前和家乡亲人告别了一个遍,此时因病被退回去,多丢人啊……
第三天早饭后,班长通知新兵带着背包和行李在连部门前集合,我发现在队伍的右侧路边,停着几辆盖着顶蓬的军车,队伍前面的新兵连长手里拿着一张纸。连长说,念到名字的同志请出列,站到我的右侧,没想到连长念到第一个名字竟是我徐宏刚,我当时心里一激灵,莫非昨天体检查出我身体有大问题?
但是,我很快发现,连长念了许多战士的名字,我后面还有十多个,我心里纳闷起来,部队体检不会一下子查出这么多有问题的新兵吧,我会被退回去吗?……
我正惴惴不安时,一个干部模样的军人走到我们面前,下达了立正、向右转、齐步走的口令,我们被带到一辆军车前,干部命令:全体登车!于是,我们手忙脚乱地爬了军车,汽车开动了,驶出了部队大院,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又进了一个部队大院,我们下车后,才知道被编入了另外一个新兵连。
我很奇怪,火车上那么多的老乡,此时我竟然一个也没看到,四周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我不知道为何我会被单独调到这个新兵连,训练开始后,才从班长那里听说,由于我入伍前是高中学历,且在经历里面有在大队民兵连参加过炮兵集训的经历,因此才把我单独挑到了这里……
三个月的高强度的新兵训练,让我们这群地方青年发生了从内到外的变化,新兵连里队列训练、思想教育到班排长骨干的经常谈心关怀,是漫长的冶炼,我们就像被投放到熔炉里的泥胎,升温、淬火、冶炼、再淬火,我们一个个新兵像泥土变成陶那样,虽然我还是从前的我,但内外早已变了模样……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一营炮三连指挥排,我们班的任务是负责指挥和引导炮兵射击,但我的专业却是计算兵。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头有点懵,我以为当兵就是端着枪射击、冲锋,没想到还有计算兵这个专业。
后来,我班长的详细解说下我才明白,计算兵是炮兵指挥里面的一个具体工作,是为指挥员指挥作战提供决心支持的。
到了这时,我才明白为啥刚到新兵连就把我调到另外一个新兵连,首长考虑到我是高中毕业的战士,最起码在文凭上比初中生靠谱一点,但是,对于如何当好计算兵,我是一点自信心也没有,入伍前接触的那点民兵训练,压根都不沾边!
专业训练开始后,我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但由于里面的东西是陌生的新知识,领会和理解需要时间,但让我意外的是,班长竟以我的理解掌握进度为参考,对我们班另外3名新兵进行专业的培训。
看到班长这样信任自己,我感到了压力,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把其中的方法掌握住。那段时间,正课时间我在训练室认真练习,就是晚上和周末业余时间,我也在反复演算相关数据,先算准,再说速度……
在一次次的反复演算中,我计算的准确性和速度上来了,后来,我经常和班里战友进行计算模拟,苦练加巧练。
73年9月,全团组织炮兵各专业大比武,面对全团指挥专业的一个个高手,我沉
着应对,最后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站到主席台上,团长当场给我颁奖。
回到连队没多久,司令部一个电话,我被调到了团指挥连,到指挥连发现,里面各专业的战士,都是个顶个的厉害,而且,专业仪器和设备比老连队更多、更完备。因为我是在全团的专业比武中获得第一的战士,到了指挥连后,颇受连队干部骨干的重视。
一天训练间隙,班长和我谈话说,像我这样业务突出的战士,只要在专业上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平,要不了两年就会提干。听到班长这样说,我心里不禁乐滋滋的,当兵一年多了,对于士兵提干这样的好事,我也曾幻想过,但总觉得很遥远,没想到会在前方等着我,之后,我更加努力完成着专业训练……
到了1974年的11月下旬,我们到军区靶场进行年度射击考核,这样考核对于炮兵部队来说是家常便饭和例行工作,我们团以优异成绩夺得全区炮兵射击第一名的好成绩。
但是在射击场,我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靶场地处极为偏僻的山区,当天中午我们在临时营地就餐时,我注意到周围有一些当地老乡拿着盆在等着,班长有经验,说,老乡是在等着收拾我们吃剩的饭菜……
突然,我看到端着脸盆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她穿的小裙子竟然是拣来的炮兵照明弹降落伞布料改成的,顿时心里一阵难受,这里的老乡生活太苦了。
另外,射击场划定的警戒线外,还有一部分老乡等射击完后去拣碎弹皮,但老乡很守规矩,射击完毕排除没有哑弹的危险后,我们才发射绿色信号弹,老乡看到绿色信号弹,才跑到里面拣弹片,班长说,老乡把弹片拿回家熔炼后可以打锄头、镰刀等农具,或者卖废钢铁换点钱……
看着老乡,我想起了家乡的父母,我突然想到,在这些老乡里面,他们也会有儿女在部队上,一定程度上讲,他们也是我们的父母兄弟和姐妹……
12月10日下午,我们刚从军区靶场完成年度射击考核回到驻地,一个突然而止的命令,把我再次调到新单位。
全连突然集合,团长来到我们连,宣布上级命令:抽调指挥连12名同志到新组建某特种部队执行任务,这12名同志里面,有我们的连长、排长、班长和我。
当我们连队12名同志赶到团部大楼面前时,我才发现营长也在被抽调之列,其他
营连也有许多同志被抽调到新组建部队。之后,1台吉普车和3台军用卡车驶离了我工作了两年多的炮团,离开时,团部许多干部和我们连队许多官兵来送行!
但是,到了新单位后我才发现,这支新组建的部队完全与我们原来炮兵部队没一点联系,执行的是特殊的地质勘探任务,而且,由于任务特殊,我们到新部队后,基本上全国各地跑,越是偏僻的地方,我们越跑得多,但营长到新单位提升为副团长,连长提升为副营长,而我则被任命为班长,我原来引以为豪的计算专业特长,到新单位后变成了数据采集和分析……
到了新部队,我才渐渐知道到,团和连队首长也都有些私心,那些素质好、能独挡一面的人,听话的战士,有点文化和思想基础好的战士,都想带到身边,所以我这个小兵才一次又一次调整单位。
但是,我调到这个新组建单位三年后,这支部队奉命解散,1976年我退伍回到家乡。
回到农村后,说是服预备役,可是也没有什么任务,后来,我一直在农村种地,部队学会的东西到农村没了用处,我当了一辈子农民。而年轻时候从军的经历,虽然并不能给我后来的人生带来什么好处,但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名退伍军人,生命里有段当兵岁月,人生也算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人的记忆力会逐年衰退,生命的色彩也会逐渐黯淡,许多事情都渐渐淡忘,然而,当年首长的器重、战友的信任,却是最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
4年的当兵经历很苦,但它成为我人生路上的铺路石,生活困苦的时候,意志飘
摇不定的时候,那段经历不断提醒自己,生命中便有了情不自禁的深沉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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