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7月4日11时50分,吉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空军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六五医院)政治保卫处的报案:医院值班室丢失一支54式手枪和5发子弹。
局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局长和刑警大队大队长亲自出马,带着刑警大队的侦查、技术人员火速行动起来,驱车赶往空军医院——
当事人是空军医院药剂室司药员董某,据他所说,他是在11时30分到药剂室接了药剂室主任的班,同时也接过那支值班用的54式手枪,手枪弹匣里压着5发子弹,检查无误后他将手枪放在工作台上,然后就拿着饭盒去食堂吃午饭去了——
一顿饭吃完后,董某回到药剂室,刚开门进屋朝工作台望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原本好好放在工作台上的54式手枪竟然不翼而飞了!
54式手枪
枪支被盗,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董某一清二楚,顿时被吓出一身的冷汗,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董某抱着侥幸心理快速翻遍了他平时经常放东西的几处角落,依然一无所获;董某不死心,又将相关的同事又询问了一遍,也没有任何收获,万般无奈之下,董某只好老老实实地向医院的政治保卫处报告。
解放军军医
接到报警后,警方立即作出如下部署:
1、组织有关人员立即全面勘查现场,同时进行调查访问;
2、在铁路、公路、车站等要紧处设卡堵截;
3、严密控制各个复杂的公共场所,注意从中发现可疑人员。
中心现场位于空军吉林医院一栋三层工字楼馁的一楼药剂室,由于看病的病人十有八九要来药剂室取药,探望病患的人员也大都由此经过。所以药剂室前人流量极大,每天来往的人员不满一万也有几千,情况极为复杂。
现场勘查结果如下:房门完好无损,取药口的窗户被打开,里面一只长长的用来支撑窗户的挂钩和圆头螺丝连在了一起,吊在窗框上。从不开启的室内北侧窗户的上下划棍被全部打开,在窗框灰尘中提取到8枚指纹,其中4枚清晰完整。窗台上有一枚清晰的鞋尖朝外横条形花纹底的鞋印。在窗下的草坪上发现一溜同样的鞋印向东而去。
身穿83式警服勘查现场的公安民警
根据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的结果,警方在案情分析会后对作案人的基本情况和大致体貌特征有了如下的刻画:
1、现场只有一种陌生鞋印,在可以留下鞋印的必经之路均没有发现其它鞋印,因此认定此案是一人作案。根据现场所留鞋印的长度推算犯罪分子身高在1.70~1.75米之间,中等体态。
2、现场室内的摆设均无破坏和撬压痕迹,可知犯罪分子的作案目的只为了盗枪,并不是为了盗取药品和钱财。
3、值班的司药员去食堂吃饭离开现场的时间只有20分钟,而根据现场复盘,开启两个窗子的时间需要5~10分钟,故而判断犯罪分子熟悉现场,有看见或知道值班人员交接手枪的可能,是一个大胆而又狡猾的惯犯。
空军吉林医院地处吉林市城边,繁华的江南农贸市场、吉林市第七百货商店和江南公园(吉林市最大的动物园)都是医院的“邻居”,属于吉林市的人员密集场所,排查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因为发现脚印的草坪位于医院工字型建筑的凹陷处,因为没有通道,所以人迹罕至,所以警方将排查的重点放在曾经到过草坪的人员上。
经走访得知:当天中午的时候有一个身高1.70米,身穿古铜色衬衫和绿色军裤,肩背绿色军用书包的年轻人在这片草坪上匆匆而过,但看到这人的医院职工表示他只看到一个背影,没有见到正脸。尽管如此,警方还是将这个人纳入到侦查视线中。此外还将排查工作扩大到7月4日来医院就诊、住院、取药、探视和办事的人员中展开。
经调查,当天中午前来医院探望病人的总共一百五十多人,就诊记录登记的就诊者人数一共四百多人,经派出所核查,这些人中既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也有从外省来探病的病患。虽然排查难度大,但警方还是不辞辛苦的一个一个的进行核实。
结果医院的一个女收款员回忆起:6月26日傍晚,一个戴着一副黑色秀郎眼镜的男青年递给她一张处方笺和几张纸币,她核算好药费,看了看处方笺上的“于金海”的签名按照程序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对方回答道:“于庆海。”由于两个名字对不上,女收款员就又问了句:“以哪个名字为准?”对方回答:“哪个都行,就写于金海吧。”
就因为这个插曲,再加上当时临近下班,男青年又爱搭讪,所以女收款员和这个男青年隔着窗口聊了好一会儿天——
“他说他是河北人,我说听口音不像,他又说他其实是哈尔滨人,是林校的学生,来吉林实习。噢,对了,6月28日和6月29日他又来了,只是没再开过药,今天上午他又来了,好像在对面的药剂室窗前待过好一会儿。穿着军绿色上衣,之前还穿过一件古铜色衬衣,穿什么裤子我没在意——”
警方决定,将这个“于金海”作为重点嫌疑对象进行追查。
当夜,吉林市公安局各分局和派出所进行总动员,在全市常住人口、暂住人口以及在旅店招待所住宿人员中查找叫“于某海”的青年男性,总共排出四百余个叫“于某海”的人,结果忙活了20多个小时而一无所获,看样子不管是“于金海”还是“于庆海”都是假名。
7月5日下午的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上,航营分局刑警队的侦查员提出:既然“于金海”自称是“哈尔滨林学院来吉林实习”的,恰好在空军医院不远处就有一所吉林林业干部学校,会不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林业干校招待所服务员小张向前来走访的侦查员说:“10天前住进来一个和你们所说的样貌极为相似的人,他先住在305房间,昨天起又独自包了四人间的208房间,只不过他登记的名字不叫于金海,叫于明新。”
7月5日22时45分,侦查员高翔和见过“于金海”面貌的医院医生段亚东以住宿的名义走进了208房间,可是屋内空无一人,一双丝袜随意的团成一团扔在沙发上,茶桌上丢着一盒刚刚启封的香烟。高翔迅速检查了屋内设施,看见抽屉里扔有一副黑色秀郎眼镜和一瓶空军吉林医院配制的眼药水,证明了这个“于明新”就是“于金海”。
随后,高翔立即招呼来在招待所外负责接应的侦查员对招待所搜查了一番,结果在一楼走廊上一扇已经打开的窗户的窗台上发现了一枚新鲜的横条形花纹鞋底的水渍鞋印,因此判断“于明新”已经逃离这里。
吉林市公安局局长得报后,立即调整部署,在整个吉林市迅速部署了三道包围圈:
第一道包围圈封锁江南通往市区、郊区外县的要道、公交车站,并派巡逻艇封锁松花江江面,将逃犯堵截在松花江南岸。
第二道包围圈封锁火车站通往市郊的要道,派出熟悉“于明新”/“于金海”样貌的人员在重要卡点堵截,将其控制住吉林市市内。
第三道包围圈调集吉林市外围的五个县的各卡点堵截人员,严密盘查可疑人员和车辆,同时调集机动力量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应付紧急情况。
7月6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局长忽然想到:松花江大桥被封锁后,松花江轮渡就成了连接南北江岸的唯一途经,那里归地方部门管辖,并没有专门的警力看守,此时首班渡船很快将要开航,犯罪分子很可能通过轮渡外逃。
吉林松花江大桥
想到这里,局长立即操起电话,但线路迟迟叫不通,步话机挨个渡口联系过来已经来不及,于是局长立即登上一辆吉普车,沿途调派警力把住松花江北岸的各个渡口,堵住了最后的漏洞。
7月6日早上6时,两名在江南公园巡查的吉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侦查员发现一个年轻男子在公园的小径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看上去心事重重,拿着一个看起来里面没多少东西的书包甩来甩去,鞋子和裤脚管上也多处溅有泥水,虽然其穿着和通报上描述的不太一样,但两人还是决定上去进行正面盘问。
“前面的那位,站住!”
那人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随后有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去哪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盘问,那人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来,就在僵持的时候,这人突然将右手伸进裤兜,两名侦查员凭借经验判断他可能要掏枪,立即躲闪。果不其然,此人从右边的裤兜里掏出一支54式手枪,胡乱开了三枪,因为侦查员已经事先躲闪,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而此人趁着侦查员躲闪的机会一猫腰钻入小径旁边的树林逃之夭夭。
5分钟后,一百三十名公安干警和武警战士将江南公园团团包围,半个小时后,警犬进入江南公园,根据脚印气味进行追踪,一路追踪后发现犯罪分子逃往花窖方向。经花窖更夫证实,确实有一个人持枪逃入花窖。
1984年阅兵仪式上的武警战士
鉴于花窖内曲廊弯弯,花木繁茂,地形比较复杂,易于罪犯隐蔽,鉴于犯罪分子的手枪中还有2发子弹,敌在暗、我在明,贸然闯入花窖抓人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伤亡。于是警方决定由警犬开路,荷枪实弹的侦查员随后进入——
被改造成温室的江南公园花窖
今日的江南公园花窖温室内景,确实很容易躲藏
随着两条警犬“汪汪”叫着进入花窖后,一队侦查员也持枪跟了进去。不久,花窖深处发出一声枪响,众人立即加快脚步跟着警犬,最后在花窖内侧的U型花园的藤蔓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太阳穴处正在汩汩冒出鲜血,一支54式手枪掉在他的身边。
经核对枪号,这支弹匣内只剩下1发子弹的54式手枪就是空军吉林医院药剂室被盗的那支值班用的54式手枪,将歹徒的指纹和鞋印进行提取和现场发现的指纹和鞋印进行比对,也得出可做同一认定的结果,因此可以证实在空军吉林医院药剂室盗枪的犯罪分子就是毙命在江南公园花窖的这个人。
至此,空军吉林医院7.4盗枪案还剩下最后一个疑团需要解开:犯罪分子到底是谁?
为此,吉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派出人员分别前往哈尔滨和沈阳,在黑龙江省公安厅和辽宁省公安厅的大力协助下一番调查,终于查明了“于金海”“于庆海”或者“于明新”的真实身份——时年27岁的哈尔滨人李平。
李平因盗窃罪和诈骗罪在1980年12月13日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在哈尔滨市监狱服刑中于1984年6月11日从劳改工地逃跑。经调查,1984年6月中旬至7月在哈尔滨发生的几起盗窃案和诈骗案也和李平有关,哈尔滨市公安局也在通缉李平。
警方随后还原了李平在空军吉林医院作案的过程:
李平从哈尔滨监狱逃脱后在哈尔滨进行了几起盗窃和诈骗案,为逃避哈尔滨市公安局的抓捕而匆匆逃窜到吉林市,为了进行更大规模的犯罪,决计铤而走险进行盗枪。在一番观察后,他瞄上了空军吉林医院,因为这里地处城郊结合部,不引人注意,进出方便,人流量大,易于隐藏,逃跑也容易。经三番五次踩点,李平在7月4日中午从窗口窥视到药剂室主任同司药员交接值班枪支,便趁司药员离开就餐的机会,拽开取药窗口跳进药剂室,盗走枪支后从药剂室后窗跳入草坪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