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王雅洁 经济观察网日前从中国广核集团（下称“中广核”）获悉，该集团的质子项目迎来新进展。四川省绵阳市游仙区的质子医疗装备制造新基地已经正式投产，具备质子治疗系统生产、组装、测试、总装、集成能力。
中广核在四川基地的投产，意味着中国批量化的质子治疗系统供货能力已成，中国的质子治疗规模化商用首次成为现实。
代表精准放疗发展方向的质子治疗，是肿瘤治疗领域中“皇冠上的明珠”。相比传统放疗，质子治疗能更好地保护正常组织，为癌症患者提供更优的治疗效果，尤其适宜于儿童癌症患者。
探路
中广核相关人士形容质子治疗的探索路径，如同中国首座大型商业核电站的落地路径，那便是对IBA多室质子治疗技术进行全面引进、消化、吸收和再创新。
时间倒退回2019年。核电巨头中广核在完善非动力核技术产业布局时，做出进军核医疗市场的战略决策，选定了将质子治疗作为重点发展方向之一。
那一年， IBA也迫切希望在中国市场有更大作为。IBA质子治疗区域产品经理艾黛娜（音译）表示，尽管IBA的设备在全球范围内销售良好，签订了大量合同，但是依旧面临一定的经营压力。
比利时的IBA是占据全球40%以上市场份额、世界范围内用户数量和治疗患者数量第一、最早实现规模化商用的质子治疗先驱。IBA每年需要持续投入巨额研发投入，用来持续开发新功能，并与医院合作进行临床功能开发。从人员上看，1500多名IBA员工中，超过300名员工都是研发人员。艾黛娜表示，以上成本都是IBA的压力所在。
还有棘手的价格问题。
IBA另一名项目经理路易斯（音译）表示，IBA的产品虽然处于市场顶端，部分客户也能理解为何要支付额外的溢价。
相比医用直线加速器等传统放疗产品，质子治疗系统的初始投资确实更大，但从长远来看，质子治疗系统不是5-8年后就需要丢弃的系统，能在医院使用超过至少二十年，而且在使用过程中将通过更新和升级不断融入新的功能和新的技术，使得设备始终保持技术先进性，满足治疗、科研和教学的发展需求。
路易斯还表示，质子治疗副作用导致的二次癌症风险非常低。从全球范围内的医疗保健支出成本来看，相比于传统治疗手段，由于减轻了治疗带来的副作用，质子治疗其实更节省。
即便如此，整个疗程20万元—30万元人民币的单次质子治疗费用，还是让不少患者望而却步。
IBA希望在人口众多的中国市场寻找一个“强大”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在技术层面“有信誉”的合作伙伴，而中广核正积极布局质子医疗领域，将其“核”产业链进一步拓展。
双方一拍即合。
一名中广核质子技术团队人员表示，在决定和IBA合作前，他所在的团队，特地去考察了一批国内肿瘤患者集中的大型综合医院和专科医院。对比国外来看，我国大型的省级肿瘤专科医院以及全国性知名医院里的癌症患者较为集中，患者基数庞大。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加速器能够带动多个治疗舱的质子治疗系统，其运营效率、经济性和成本效益都比单个加速器带动一个治疗舱的设备更能适合国内医疗需求的现状。
最终，IBA将多室质子治疗的技术和产品，包括源代码完整地转移给中国、转移给中广核。
2020年12月，中广核技设立全资子公司中广核医疗科技（绵阳）有限公司（简称“中广核医疗科技公司”），全面负责质子治疗业务的发展。
节点
四年过去，规模化商用已成现实。
2024年11月，中广核核技术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简称“中广核技”，股票代码：000881.SZ）在四川绵阳建设的质子医疗装备制造基地已经投产，全球装机数量最多、治疗患者数量最多的高性能多室质子治疗加速器，也已实现国内的自主生产并于2024年下线。
截至目前，中广核已有三个新的质子治疗中心项目分别签约落地上海、扬州、成都，并共同为IBA之前在中国签下的订单提供相应服务。
和此前居于垄断地位的日本、美国和欧洲质子治疗系统设备相比，中广核在确保同等性能和质量基础上，设备整体供应和服务价格，也会比国际供应商的价格更优。
一名与中广核技合作的企业董事长表示，之所以选择中广核技，就是因为其基于IBA完整技术与支持的全方位合作，自有研发和交付团队为国内医院提供的商业模式也比较灵活，在他看来，这是核电国产化在高端医疗装备领域的一次成功的尝试。
在中广核开辟引进吸收再创造的思路之前，国内也曾有其他研究机构探索过自主创新研发质子设备，张红志曾参与多个国内质子项目的临床试验，他认为，综合评估各方面来看，中广核的机型较为成熟，技术相对也比较好，在IBA技术基础上往前发展，起点较高，整体性能国际一流。
和国际一流技术相比，其他机构的一些质子治疗设备在机器设备的稳定性、设备功能齐全方面，以及放疗专业性能的加强上还有发展空间。
商机
艾黛娜、路易斯，以及中广核都从中国政府的政策中，看到了质子治疗的未来。
2018年10月，国家主管部门曾制定《2018—2020年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规划》，把质子放疗系统作为甲类医疗设备，要求3年内配置10台。2020年7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了《关于调整2018—2020年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规划的通知》，调整后质子放疗系统的配置规划增加到16台。
2023年6月21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十四五”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规划的通知》，将质子放疗系统和重离子放疗系统合并，共规划配置41台。由于申报竞争极为激烈，2024年2月8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关于调整“十四五”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规划的通知》，明确为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诊疗服务需求，支持社会办医健康有序发展，决定对“十四五”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规划进行调整，“十四五”期间，全国重离子质子放射治疗系统配置规划数新增8台（套），专门用于社会办医疗机构，分年度实施，准入标准不变。
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2024年的最新公告，“十四五”期间已有21家医院获批重离子质子放疗系统配置许可，其中10家医院获得多室质子放射治疗系统配置许可，4家医院获得单室质子放射治疗系统配置许可，7家医院获得重离子系统配置许可。
中广核相关人士表示，这意味着，量产与产业化扩容，符合市场的需求，也符合我国政策发展的方向。
上述与中广核技合作的企业董事长认为，在精准放疗市场演变、临床缺口扩大、人口老龄化日益严重的情况下，国内质子放射治疗政策、资本市场等正在不断释放红利。
Business Wire数据统计显示，到2025年，预计全球放射治疗设备市场规模将达39.3亿美元。其中，中国放疗设备市场规模增速高于全球，预计到2030年，中国放疗设备市场规模将达63.3亿元。
新的挑战
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北京协和医学院肿瘤医院张红志表示，质子项目所要求的技术，并非像普通实验用的加速器，而是要用到病人身上，因此它对性能先进性、设备可靠性、安全性的要求都非常高。
据此，研发及创新质子加速器的技术门槛、资金门槛都比较高，目前国内推进相关研发和创新工作的，多以国家级科研机构、央企为主。但是也有不止一家民营医院在使用质子加速器。早在2001年，山东淄博万杰肿瘤医院便斥巨资引进了IBA公司质子治疗系统,并建成了国内第一家质子治疗中心。
中广核相关人士表示，质子治疗系统设备和质子治疗建筑之间的接口和效率，也是影响质子治疗中心整体建设周期的重要原因。
从国内已有项目的实践看，中广核相关人士表示，设备和建筑物之间很难做到建设进度的无缝衔接，中间可能还出现一些别的偏差。
为了应对上述问题，该人士建议，是否可以参照工程总承包交钥匙的模式来操作，让一家主体既负责设备供应，也负责整个建筑物基建，这样业主只对接一方，设备供应与施工建设的进度更为统一，接口管理更简单，建设效率能得到很大提高。
除了工程建设交付过程中的问题，质子治疗项目的发展也面临资金解决方案的问题，加上目前整个质子治疗项目的审批决策流程很长，一个项目通常要三到五年才能落地。此外，质子治疗专业人才（例如物理师）还存在比较大的缺口。
上述人士认为，总体来看，国内的质子治疗行业，依旧处于需要积极发展阶段，国内普及应用度仍较低，很多医疗机构和公众都没听过该项技术，更不会在出现癌症时优先考虑质子治疗方案。
经济观察网记者获悉，目前，中广核在推动质子治疗系统设备国产化和自主化的同时，还在对供应链进行提前布局，以引导行业上下游共同发展。
中广核提供数据显示，中广核质子医疗系统涉及主设备超230个，零部件超17000个，涉及数百家上游供应商。目前已经确定了80余家的国产化替代企业，预计未来数量还会增加。
王雅洁经济观察报部门主任
ESG创新部主任、高级记者
专注ESG领域专业报道，擅长宏观经济、国企国资领域报道，聚集深度分析报道、调查报道、政策解读以及资本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