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个改变朝鲜战争局势的男人
1950年,一个男人来到了朝鲜战场,就任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
男人来到第八集团军司令部,部下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点同情。毕竟现在第八集团军司令官的位置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男人名叫马修·邦克·李奇微,来朝鲜之前是美军陆军副参谋长。
他的倒霉前任沃克将军在和志愿军的对决中一败再败,在战场上遭遇车祸,一命呜呼。根据美军的奇葩规则,沃克甚至连阵亡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车祸。
李奇微对他的这些一路溃退的部下没有同情,只有愤怒。他在回忆录里写道:这是一支张皇失措的军队。
李奇微的感觉很准,这些美国大兵们已经被打怕了。
在军队这个奇特的集体里,恐惧传染的速度比瘟疫还要快。
神出鬼没的志愿军像“幽灵”一样出没在战场上任何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还有漫山遍野的哨子和小喇叭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美军是闻之色变的话,那大韩民国的军队就是一触即溃。志愿军的枪声成了联合国军的发令枪,大家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第八集团军的参谋部门已经制定好了部队的撤退序列和撤退计划,甚至连李承晚政府的去向都安排好了。
不出意外的话,美国大兵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虽然没能过上麦克阿瑟承诺的圣诞节,只要能回家比什么都强。
至于李承晚那个老头子是去当岛主还是到日本或者美国当寓公,这实在和大兵们也没什么关系。
结果,意外还是来了。
李奇微来到了朝鲜,他和他部下们的想法大相径庭。他不是来组织这帮大兵撤退的,他是来带领他们拼命的。
对于志愿军来说,李奇微是一个比沃克更加难缠的对手。
李奇微
他曾经担任美军82空降师的师长。诺曼底登陆时,他随部队一起伞降在法国,跟随一线部队连续战斗了33天。
李奇微在第八集团军司令部仔细翻看了战斗记录,他发现一组奇怪的数字,就是志愿军每次大规模进攻的时间都是八天。
奇怪?为什么中国军队的攻击都只持续一周时间?
他突然想到,他看过中国军队战俘的审讯报告,中国士兵普遍只带有8天左右的口粮。口粮耗完后就不得不停止进攻,也就是说即便中国军队攻势再凶猛,也最多只能持续一个星期!
这就是中国军队的“礼拜攻势”!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找到了中国军队的阿喀琉斯之踵。
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改变,无数的战士血染疆场,也包括志愿军的王牌部队—三十八军。
一:高手过招
朝鲜战场第三次战役,彭老总和李奇微第一次对阵,李奇微丢了汉城,部队一路溃退至三七线。
志愿军第一批入朝的六个军经过三次大战,部队伤亡很大。志司命令各部队转入休整,入朝部队大部分的军师团长们回东北沈阳,参加苏联顾问主办的“联合兵种作战训练班”,为换装苏式武器进行现代化战争做准备。
中朝的高级干部召开联席会,总结前三次战役的经验。
彭老总在为下一次战役积蓄力量,他估计美军也需要一段时间整编部队、补充弹药、恢复士气。
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奇微很快就出招了。
彭老总在他的军事生涯中罕见的失算了。
中朝联席会第四天,美军的反攻开始了,回国的师团长们刚参加了开幕式,就要匆忙赶回前线。
志愿军指挥部内,怎么用手头这疲惫的六个军打好这一仗考验着志愿军的将帅们。
李奇微的目标是汉城,西线集中了美军的主力,东线主要以韩军和联合国军为主。
彭老总思索再三,提出“西顶东放”。把主力集中在东线,歼灭韩军主力,美军的战线被打破,西线的美军侧背受到威胁,攻势必定瓦解。
这是现有兵力下最好的方法了。
但是这个方案也隐藏了巨大的风险。
西线的部队一旦顶不住美军的进攻,东线的志愿军主力就会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西线才是这局棋的棋眼。
彭老总选来选去,五十军善守,在各军之中防御工事修的是最好的。五十军在抗战过程中就是凭借固守禹王山名扬天下。
不过,在解放战争期间,五十军的前身国军第60军在国民党内部被称为“60熊”。
到了朝鲜战场上打得算是中规中矩。
彭老总最后又点了三十八军的将,和五十军一起固守西线。有“万岁军”兜底,他心里安稳多了。
1月28日,五十军阵地打响,汉江阻击战正式开打。
美军忠实贯彻了李奇微的“火海战术”。“火海战术”说白了就是加强版的炮兵轰完步兵冲。
部队进攻之前,用充足的火炮、坦克、飞机对志愿军阵地进行犁地,然后再用步兵进行冲锋。
五十军凭借汉江阻击战在我军内部扬眉吐气,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善守”之名,部队同时也遭受了巨大的伤亡。
二月七日,中国第五十军和第三十八军同时接到彭德怀的命令:第五十军主力撤至汉江北岸组织防御;第三十八军继续留在南岸迟滞敌人。
二、永远的曹玉海
三十八军成为汉江南岸的一支孤军。
打到2月12日,三十八军公认最优秀的“钢铁营长”曹玉海倒在了阵地上。
曹玉海是和黄继光、杨根思、邱少云齐名的英雄人物。
他本来不用参加抗美援朝的,因为三十八军入朝前,他已经不是一名军人了。
他因为负伤被留在武汉,组织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就安排他转业了。入朝前他的身份是武汉市监狱的监狱长。
朝鲜战争爆发后,三十八军北上路过武汉。
曹玉海找到老师长翟仲禹要求归队参加抗美援朝。
起初师长并不同意,因为曹玉海已经在武汉安定了下来,并且有了未婚妻。翟师长实在不愿意再让这位战斗英雄以身犯险。
曹玉海动情的说:“首长!我是一个孤儿,如果牺牲了,牵挂少,批准我入朝参战吧!决不能再让美国走日本老路,打到我们中国来!奴役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呀!”
曹玉海
师长不忍拒绝,答应了他的要求,曹玉海重回114师,担任营长。
汉江阻击战开始之前,350.3高地的防守部队一直没能确定。
因为350.3高地实在过于奇葩,它不但地理位置特别重要,还三面临敌,易攻难守。
三十八军副军长江拥辉想到了曹玉海和他的一营,他亲自向曹玉海交代了任务,并问他有什么困难。
曹玉海给副军长敬了一个军礼:“我们营从来没打过败仗,首长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曹玉海转身走了,江拥辉明白他的钢铁营长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拿这样的英雄部队和美军拼消耗,江拥辉心痛不已。
曹玉海在350.3高地坚守了7天7夜,面对美军的“火海战术”,一营伤亡惨重。
第7天黎明到来,曹玉海看了看身边仅剩的三十几个战士,他明白今天他可能熬不过去了。
他没有恐惧,更没有退缩。
他和教导员方新带领剩余的三十多名战士在主阵地宣誓:为了保卫新中国,为了保卫朝鲜人民,为了保持一营的光荣,誓与阵地共存亡!誓与阵地共存亡!誓与阵地共存亡!
激战至下午3点,他们已经连续打退了敌人的7次进攻。曹玉海头部胸部中弹,他用仅剩的力气留下了遗言:一定要守住阵地,有机会告诉俺嫂子,我没有给他丢脸。
看到搭档牺牲,教导员方新面如死灰,不停地往枪里压子弹。战士们都劝他下去,根据三十八军的规定,两个主官如果有一个牺牲,另外一个必须退出战斗,保存骨干力量。
方新摆了摆手,只是低声喊道“准备战斗”。
敌人又上来了,方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对着敌人打光了枪里的子弹,最后时刻抱着一发迫击炮弹冲进了人群。
方新
阵地终于守住了。当晚,当另两个连队接下阵地时,阵地上还活着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曹玉海和方新创造了两个记录:
一是在七昼夜的血战中,他们率领的营队消灭了六百八十多名美国兵,这是志愿军营级建制歼敌最多的一次。
二是他们的一营被中国军队总部授予了“抗美援朝英雄营”的光荣称号。以这场战争的名字命名一个步兵营,这是无上的荣誉了。
在中国军队中,没有任何东西比荣誉更重要。
三、打急了的范天恩
当曹玉海牺牲时,580高地的范天恩也撑不住了,部队的伤亡让这位钢铁汉子也泪流满面。
如果说曹玉海是三十八军的钢铁营长,那么范天恩就是三十八军的铁血团长。
范天恩
《中国人民志愿军人物志》对范天恩这样评价:
”他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作战勇敢,胆大心细,敢打恶仗,善打硬仗,善于连续作战,最艰难困苦的时候,身先士卒,带领全团出色地完成了作战任务。”
范天恩,胆大出奇。没有他不敢打的仗,没有他拿不下的山头,没有他守不住的阵地,战友们都叫他“范大胆”。
初入朝鲜,范大胆的335团坚守飞虎山五天五夜,连彭老总都在战役总结会上点名表扬了他。
如果说飞虎山你不太了解,那松骨峰一定不会陌生。
战斗结束后,作家魏巍登上了松骨峰。看着惨烈的战场,魏巍心绪难平,写出了《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文章被选进了小学课本。
松骨峰战斗的主角还是范天恩和他的335团。
后来魏巍把出版《谁是最可爱的人》赠给了范天恩,动情的说:“范天恩同志,你们才是这本书的作者。”
朝鲜战争结束后,日本专门出版了《朝鲜战争名人录》。范天恩的传记被列入其中,并且他是唯一入选的的团级指挥官。
敢打敢拼的范天恩都开始叫苦了,军长梁兴初不免心惊。可是他手里也没有兵了,他狠下心告诉范天恩:“你范大胆不要老是叫苦,兵我也没有,阵地决不能丢。”
范天恩实在没有办法,心一横,派出了团部的通信班。要知道通信是个技术活,通信兵都是技术兵种。
在那个文盲遍地走的年代,有知识有文化有技术的通信兵在哪儿都是宝贝疙瘩。
范天恩实在不忍心,站在队伍前面说:“身体有病的可以留下来。”队伍岿然不动,这帮通信兵明白团长的心意,他们更明白580高地的重要性。
通信班坚持到了一天,阵地再次告急。团部刚好回来了二十几个筹粮回来的文化教员。不过这些文化教员不是战斗人员,从未开过枪。
着急上火的范天恩现场教他们怎么拉弦,怎么丢手榴弹。二十多个文化教员带着100多颗手榴弹上了阵地。
到了晚上,接到军部电话:部队可以撤退。
范天恩一头栽倒在了指挥所里。
四、青山有幸埋忠骨
三十八军虽然使出全力挡住美军的进攻,防守阵地上依然是惊险无比。
三十八军一一二师9连阵地遭受美军一个团的攻击,打到最后。9连只剩下了一个叫潘天炎的战士。
潘天炎只有18岁,看着阵地上战友的遗体,小伙子并没有害怕。他把阵地上的手榴弹都收集了起来,敌人上来以后,他一边不停的奔跑,一边投掷手榴弹。
美军一时摸不清虚实,竟然被打退了。援军上来之后,看到阵地上只有潘天炎一个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李奇微不仅在前线督促部队猛攻,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志愿军的穿插战术。一个团的美军穿插到了三十八军战线后方。梁兴初急了,急调三三八团回援。两天两夜血战,美军被全歼,三三八团烈士的遗体铺满了山谷。
面对惨重的伤亡,奇缺的弹药、粮食,许多干部战士开始气愤得怒吼:“还要不要三十八军啦?一定要把四野的这支王牌主力同敌人拼光吗?有这么打仗的吗?要是林总指挥,怎么舍得这样用三十八军,骨干全打没了!”
梁兴初明白,现在正是万众一心的时候,他斩钉截铁的告诉将士们:“无论困难多大,也要守住阵地!如果我军的阻击线垮了,不要说东线的反击,整个战线都要崩溃!”
仗打到最后,三十八军不少阵地上死得一个人都没剩下,而后方又毫无补充兵员。三十八军危机四伏!
就连军指挥部都遭到了美军的轰炸,梁兴初和死神擦肩而过。
三十八军终于等来了东线的捷报,横城反击战,我军大胜。
三十八军撤出阵地时,9个步兵团,只有一一三师三三九团建制还算完整,一一二师伤亡过半,一一四师三四二团只剩下一个完整建制连,伤亡最大的三四〇团只剩下两个班还能作战。
可惜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志愿军战士们,打跑小日本的英雄们,赶走蒋介石的豪杰们,还没来得及吃口热饭,穿件新衣,就永远的埋在了汉江南岸,倒在了异国他乡。
青山有幸埋忠骨,后人会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五、魂兮归来
2020年9月27日,沈阳桃仙机场,117名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归祖国!
这些烈士都是牺牲于三次,四次,五次战役之中,牺牲于铁原,横城,砥平里!随着部队撤回三八线,他们留在了三八线以南!
举国同哀,给予了这些埋骨异乡多年的英雄以最高的礼遇!
当风烛残年的志愿军老兵,颤巍巍向逝去的战友致以军礼的时刻,他们是否,又回忆起汉江南岸那连天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