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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
盈 年 著
作家出版社
新书介绍
《走火》以“原谅”为主题。作者以江蘅和高渐明这对观念截然不同的男女为主角，以他们因为观念冲突导致的爱情悲剧为主线，融合重组家庭、追求梦想、母女亲情等元素，创作了这个故事。希望本书能带给读者关于“有苦衷的过错能否原谅”的辩证思考，呼吁社会各界重视重组家庭问题，劝说继父继母们善待继子女，带给不被爱护的小孩一点温暖和善意。
作者介绍
盈年，女，2001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
文章试读
一
那天是夏末秋初，轻度雾霾，天色灰蒙蒙，路边的树木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作青黄不接，迎面是刚度过酷暑的人们还不适应的凉风。
这个很难称作风和日丽的日子，江蘅母女搬进了江家。
江蘅本来不姓江，因为妈妈改嫁给江父，她刚刚改成姓江。
江母还很年轻，二十七八岁年纪，容颜秀丽婉约，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只是过于瘦小纤弱，她的表情总是低眉顺眼，看上去就更弱小了，站在那里，仿佛都要被那连花枝都吹不动的小风吹倒了。
江蘅才六岁，她长得比她妈妈更美，双眼如同清泉般澄澈晶莹，她也是微微低着头，脚步却很轻盈，沉静让她的美比起活泼烂漫的女孩更具特色。
江父帮她们拿着简单的只有两个包裹的行李，带着她们走进单元门。进到家里，换过鞋子，江母就开始自觉而勤快地收拾东西，并且轻手轻脚怕吵到别人。江蘅则难免小幅度地左右看看。江家和她曾经的家差不多大，比她姥姥家大很多，她在姥姥家要跟妈妈打地铺，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小房间。江家是三室一卫，主卧在南边，两个门对门的次卧在北边，南北之间隔着一道承重墙。
江父则径直走到一间次卧门前，不耐烦地朝里面吼道：“给我出来！”
没有回音。江父又吼一声：“没听见吗？快点！”他强行咽下后半句——“跟你妈一个死样子”。门里传出一种轻而奇怪的声音，像撞击又像摩擦。
江父彻底失去耐心，一把推向门。门被推开一条缝，就戛然而止，里面传出咣咣几声响，显然是门背后顶了东西，但是体积和重量都不太够，江父撞了几下，还是撞出了一道能过人的缝。
晌午时分，卧室里竟一片黑暗，拉着窗帘也没开灯。
江父大步走进去，很快连拖带拽地拉出一个小男孩，就是他跟前妻的儿子、八岁的江易了。
江父粗鲁地扯着他的手腕，江易的胳膊快要脱臼了，衣袖也快要断开了。几步路的距离，眨眼间他就被拖到江蘅母女面前。
白炽灯下，两个陌生女性的面前，他一动不动，保持沉默。他头发被剃得很短，脸色白得发青，小鼻子小眼小嘴巴，相貌平平，但有种挥之不去的阴郁。
江父还在骂他：“不懂事的东西！还不叫阿姨！”他并没有提到江蘅。
江父催促着，江易始终紧闭着嘴，薄薄的唇绷成一条线。
江母想劝，又不敢反驳江父，只敢小心翼翼地对江易露出讨好的笑容，江蘅清泉般的眼睛里也满是温柔的善意。
江易反而更难回应，又要挣开父亲往屋里跑，被江父一把推倒，摔在冰冷的瓷砖上。
江父怒吼：“畜牲！我说话不管用吗？让你叫人你听不懂吗？”
江易摔得不轻，一时半会儿都站不起来，依旧是紧闭双唇，一声不出。江父紧跟着抬脚便要踹过去，江易看到他的鞋底，他被羞耻感笼罩着，无力抵抗或闪躲，只能闭上眼睛，但是他父亲的脚并没落下。
他只听到女孩清泉般的声音：“叔叔，哥哥只是需要点时间，慢慢就好了……”
江母也跟着低声劝道：“对，对，慢慢来……”
按江父的脾气，事情发展至此，本是不打江易一顿不算完的。但他总要顾虑在新婚妻子面前的形象，只好忍住没动手，动口是忍不住的，他不断地骂着。
江易睁开眼，只看见江蘅挡在他前面，他觉得难以启齿地羞耻，原本疼得动弹不得，硬是强撑着爬起来冲回卧室，又搬过椅子堵住门。他还想搬桌子、书柜、衣柜甚至床过来挡门，但他搬不动。他也想锁门，但门锁早就被踹坏了。他当然知道，这把小椅子根本拦不住江父，但他固执地要做些什么。
他跟江蘅的第一面就这样尴尬地结束了。
在江父的安排下，江蘅进入他们所在区最好的小学五小读一年级，江易也在那里读三年级。学校离家虽不远，步行也要近二十分钟，还要过几条大马路。江母不放心，每天接送他们。但江易拒绝跟她们一起，他总是避开江母伸过来要替他拿书包的手，加快脚步把她们甩在后面很远。江母后知后觉地恍悟，她以为江易是不想他同学看到知道他有了后妈。事实上，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江父当着她们母女对他疾言厉色让他觉得很难堪。
江父和江母都是丧偶一年有余，经人介绍认识结婚。江母是个不错的后妈。她从小就受到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女人就应该伺候男人”的教育，经历了前夫家常便饭虐待折磨的悲惨，前夫酒驾丧命后回娘家暂住又受尽弟妹的白眼。这时候，江父愿意娶她，愿意帮她养大她的女儿，给无处可去的她们一个家，并且还不会打她们。她觉得这已经是山一样大的恩情，自然对他的儿子非常好，好得小心翼翼、低声下气。
不过江易也不是难相处的孩子，他并不像很多半大孩子那样排斥继母或继父，事实上，他就没有怎么跟江母和江蘅相处。他永远缩在自己的小房间不愿见人，丧母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
虽然江蘅也是年幼丧父，然而阴戾暴力的父亲和生养孩子的母亲意义不一样，江易受的打击远比她严重。江母嫁过来之前，就跟江蘅说了好多次，叔叔对我们有恩，哥哥是叔叔的儿子，什么事情都要让着哥哥，不能跟哥哥发生矛盾等等。但江蘅想的是，哥哥没有妈妈很可怜，一定要对他好。当然哥哥纵然不可怜，她也会好好待他，她本就是很温和的性子，永远为别人考虑。
江母每天近乎讨好般地照顾着他们，江蘅很懂事，力所能及地帮妈妈做家务。江父经常加班，江易总是关着门。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
两周后，一个平常的周日，江父要带全家人去跟他最好且唯一的朋友高叔叔一家吃晚饭。
这个高叔叔是他的同学兼同事，多年交好，江父再婚，当然也要聚一聚。
江母已经关灯关窗准备要出门时，江易依然紧闭房门，江母怕江父生气又凶他，几次好声好气地劝他快出来，半晌，江易才憋出三个字：“我不去。”
江父出来见状，果然脸色一沉，眉毛一拧，一脚踹开江易的门，咣的一声，门后又堵着那把薄木片做的椅子，那可怜的椅子被门与墙壁夹击，螺钉瑟瑟发抖，似乎快要散架。门只开了三分之一，但江父并不胖，他侧过肩膀就挤了进去，腿一个横扫就把这把他已经忍无可忍的椅子扫开，一把拎起江易的衣领，把他像货物一般拎出房间，摔到家门口的玄关处，喝道：“换鞋！”
江易挣扎着站起来，他小小的身影被江父的影子笼罩，但就是不服从，硬着头皮不去碰鞋架上的鞋子，咬着牙道：“我不换！我不去！”
江父一拳砸在他头上，把他直接打翻在地：“你个畜牲！反了你了！”
“叔叔，不要打哥哥。”江蘅跑过来蹲下，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想帮他站起来，“哥哥，你为什么不想去？”语气耐心而温柔，江易一面羞愧难当想将她推开，一面又伸不出手。
江母弱弱地站在旁边，拉住江父的衣袖，对江易央求着说：“易易，咱们就听你爸爸的去吧，好不好？”
江父暴怒：“还能由着他？”指着江易大骂，“畜牲，赶紧给我站起来，不然我让你半个月下不了床。”
江易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江蘅，朝江父大声吼道：“你打吧你打吧，你除了会打人还会什么？！”
江父勃然大怒，一脚将儿子踹倒在鞋架上，江易撞翻金属鞋架倒在地上，脏兮兮的鞋子落了他一身。江蘅马上冲到鞋堆里抢救他：“哥哥，你没事吧？”
江母也颤抖着走过来，捡起他常穿的那双运动鞋，含泪劝说：“易易，咱们就穿上鞋去吧，就吃顿饭，很快就回来了……”
江易还想坚持，但见江蘅检查他全身上下擦伤的关切，江母怕他父子再起争端的恐惧和哀求，他的心突然就软下来，咽了口唾沫，不再辩驳。
江母蹲下来，把他的脚套进鞋子里，开始给他系鞋带，这半个月来，每天都是她给江易系。她嫁过来前，他是不系鞋带的。
但江父却是第一次留意，他当即大喝道：“你别管他！”说着，两步过来一把将江母拉开，他手握住江母胳膊时，她吓得哭了一声，身体抖得像筛子，显然是被前夫家暴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江父并没想打她，他只是把她拉到一边，然后直面江易训斥道：“自己系！鞋带都要别人系，你还不如去死！”
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江易拿起两根鞋带，手指都在发抖。
他先是打了一个死结，又要打第二个，这时江父大手一挥就要给他一耳光：“你个傻×，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这巴掌却没能落在江易身上，因为江蘅挡在了他前面，江父硬生生地收住手，回头对江母道：“让你女儿走开！”
江母还惊魂未定，诺诺地应着，快步走过来，从背后双手抱着女儿的肩膀把她拖走，结结巴巴地说：“蘅蘅，到旁边去……”
江蘅欲言又止，她显然很不放心，身不由己地被母亲拉到一边，双眼还是担忧地看着江易。
江父倒也没有马上施展拳脚，而是先骂骂咧咧地演示了一遍鞋带的正确系法，然后才是一巴掌抽向江易的头：“系吧！”
江易头被打偏，屈辱地蹲下来，忍着痛捡起鞋带开始系，但是，他看这么一遍能不能记住先且不表，这一巴掌之后是绝对记不住的。所以他完全不明所以。
江父一脚踹在他肩膀上：“还不会是吗？你没脑子啊！你他妈猪狗不如的废物！”
江父夺过那只鞋，左右开弓对着他的脑袋抽过去。这次不仅江蘅再度奔过来用身体挡在江易面前，就连唯夫是从的江母都不忍看下去，走过来抱住江父的手臂低声劝说：“求你别这样，求你别生气了，我……我来给易易系吧……他慢慢就学会了……”
江父再次推开她，这次下手比刚才轻了很多，并不是他对江易的怒意减少，而是他发现她已经被吓坏了。
他说：“你别管！八岁还不会系鞋带，活着有什么用？你！”他把鞋子砸到江易身上，凶神恶煞，“你今天要是学不会，我弄死你！”
他越紧逼，江易当然越学不会。他就蹲在鞋子旁边不知所措，又是委屈又是仇恨，到后来甚至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江蘅蹲在他旁边，用纸巾像照顾小宝宝一样给他擦眼泪擦鼻涕，拍抚他的后背，安慰他：“哥哥，你别着急，我们再看一遍……”
她捡起那只鞋，拿起鞋带手把手地给他示范。其实六岁的她在这之前也没系过鞋带，但她刚才看江父暴跳如雷地演示，已经学会了。正常这个年龄的女孩看到这一幕早吓哭了，哪里还能注意动作。
“哥哥，你看，先打个结，然后把它折过来，绕过去……”
江易听着她的柔声细语，看着她白嫩的指尖在他脏兮兮的鞋带间灵活地翻，她的每个动作无比清晰，让他思绪糊成一片。
后来发生的事，他的记忆很混乱，好像是她拉着他的手指，牵着他系出第一个蝴蝶结，他爸在旁边又骂了他什么话，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江蘅雪白的手，就像两只白色蝴蝶，一直飞舞在他的脑海和睡梦里。
最终，江父理了理他打儿子打乱的衣服，迈腿朝家门走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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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 年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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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邓 宁
编辑：刘 林
一审：刘岂凡
二审：刘 强
三审：颜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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