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还是你有福气,有个孝敬的儿子,哪像我上辈子倒了八辈子霉,摊上刘凯这么个不孝子。”父亲声音洪亮,酒气熏天,手里端着一杯白酒,面前坐着三五个亲戚。
他一边摇头,一边拍着桌子,仿佛在讲一件天大的冤事。
我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屋里的笑声和附和声,手里的菜刀僵在半空。
这一幕,像一把刀,狠狠戳进我的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刀放下,走回房间,坐在床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八年了,八年里,我和妻子咬牙撑着,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甚至为了照顾他,我和妻子吵过无数次架,可如今,他却这样评价我。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顾这些年的点滴。最终,我做了一个决定——让我哥把他接走。
父亲年轻时是个厉害人物。
他是村里第一个修出砖瓦房的男人,挑着扁担跑遍了大半个县城,靠一双手养活了一大家子。
我们兄弟俩从小就敬他,觉得他是天。
他脾气大,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说的话就是家里的规矩。”母亲总是低眉顺眼,什么事都不敢反驳。
但这天塌下来的父亲,也有老去的一天。
母亲过世那年,他突然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体就大不如前。
大哥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守着老房子。
母亲刚走时,我和妻子商量了一晚上,决定把父亲接来城里住。
父亲刚开始不同意,说他习惯了农村的生活,可我一再坚持,还说:“爸,您年纪大了,我们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老家。”最终,他才勉强同意。
我和妻子那时候刚买了房,经济压力大,孩子也才上小学。
但我们尽量把一切安排得妥当。
给父亲腾了个朝南的房间,还特意买了新床,换了厚厚的棉被。
妻子每天变着花样做饭,怕他吃不惯城里的东西。
即使如此,他还是经常抱怨:“这菜没味道,还是老家的饭好吃啊。”
刚开始,我以为这些只是老人家嘴上无心的话,没太在意。
可后来,我发现抱怨多了,渐渐成了习惯。
他嫌孩子吵,说:“你们天天忙着上班,孩子没人管,像什么样子!”
嫌妻子对他不上心,说:“她就是装样子,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有时候,我加班晚回家,刚进门,他就坐在沙发上,声音冷冰冰地说一句:“就知道挣钱,家里都散了。”
这种话像针一样扎着我,但我还是忍了下来。我想着,父亲年纪大了,性格难免有些怪,我们做儿女的,多担待一点就好了。
时间一晃就是八年。
在这八年里,我和妻子为了父亲和孩子的生活,拼命工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三年前查出了高血压,我和妻子带着他跑了无数次医院,每次住院都要花上几千块。
妻子偶尔也会抱怨几句:“咱们总得为自己想想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总是宽慰她:“再坚持坚持,爸年纪大了,我们做儿女的,不能不管。”
可父亲似乎从来没觉得我们在为他付出什么。
他依旧爱挑刺,爱抱怨,甚至有时候会在亲戚面前说:“我在这儿住着,天天看人脸色,真是受够了。”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又难过,又无奈,但还是选择忍下来。
直到那天晚上,他喝着酒当着亲戚的面,说我不孝。
我站在门口,听着他的话,心里像炸开了一样。
亲戚们笑着附和他:“老爷子,你儿子确实得多孝顺点,怎么能让你这么辛苦呢!”我恨不得冲进去,把这些人一个个赶出去,但我知道,这样只会让事情更难堪。
那一晚,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不管你怎么对他好,他都不会感激。我的忍让,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更多的挑剔和埋怨。
第二天早上,我拨通了大哥的电话。我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地生活得不错,房子比我们的大,条件也比我们好。
电话接通后,我直截了当地说:“哥,爸以后就交给你了,我实在照顾不下去了,这些年我尽力了。”
大哥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行吧,我尽快安排。”
那天中午,我告诉父亲:“爸,哥说想接您过去住,这样我们俩也能轮流照顾您,您看怎么样?”父亲愣了一下,随即挑眉道:“你这是嫌我碍事了吧?
早就想把我赶走了是不是?”他的语气里满是指责,我心里一阵刺痛,但没有反驳,只是低声说:“爸,哥家条件更好,您过去住得舒服些。”
父亲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大哥来接父亲那天,我和妻子帮他收拾了行李,还给了大哥一笔钱,说是用来照顾父亲的生活费。父亲坐上车的那一刻,连头都没回一下。我站在楼下,看着车子越开越远,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我坐在阳台上,回忆起小时候的父亲。他曾是那么强大而可靠,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让人无法靠近的老人。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或者是我们都变了。
后来,我听大哥说,父亲去了他家后,依旧是老样子,爱抱怨,爱挑刺。他也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其实,爸有时候也会提到你,说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只是他嘴硬,不愿意承认。”
听到这话时,我的心微微一震,但并没有太多欣喜。或许,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会把感激和柔软挂在嘴边。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固执,而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八年的付出,我问心无愧。做儿子的,我尽力了,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