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常玉·Sanyu
小时候读诗词,尤为喜欢刘禹锡、杜牧和姜白石,欣赏不来王维和陶渊明。
我觉得我喜欢的诗词里有我破解不了的我灵魂的密码。
比如我喜欢刘禹锡的“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喜欢杜牧的“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姓名”。喜欢姜白石的“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芥川龙之介说,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小时候我想过的,大部分的人生也不如杜樊川的一首诗。
我家屋后原来种很多高大的梧桐树,下雨的夜晚我就开始读诗词、写小说,我读的诗和我写的故事是差不多的(我自认为差不多)。
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在白墙灰瓦的江南民居的阁楼上,住着一个苍白的落魄音乐家,楼下住着房东家心事重重的少女。每到夜晚的时候,音乐家就给少女吹笛。雨很大,笛声在雨里显得影影绰绰,凄清又悠远,少女的心绪又宁静又躁动。她和音乐家并不曾见过面,他们仅凭着笛声相恋。杏花天的时候,音乐家会整夜不睡,“杏花春雨里,吹笛到天明”。他们就这样不曾见面,在笛声、雨声和杏花的灯影里厮守了一辈子……
这一类故事占据了我青春期的大脑好些年,直到前几年我才没有了这种臆想。所以我说诗句里藏着破译我灵魂的密码,毕竟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为何会喜欢这样的故事,会把这种类型的诗句爱到骨头缝里。
后来听叶嘉莹老师讲王国维,叶老师说,诗词的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我才明白我为何不爱陶渊明和王维,陶渊明和王维“无我之境”的诗写得多,而且他们的诗整体来说偏散淡;而作为一个敏感多思的少女,我本能得更容易被“有我之境”的诗句迷惑住,并且,我的审美偏向于遣词造句华丽浓重的诗句。
当然,以上仅仅是一点揣测,并不能完全解释为何我以前一读到这些诗就会一整个人被定住,我曾暗自揣测,我在和这些诗句谈恋爱,沉浸在一种深深的惑溺感中。
或许,人这辈子不一定要和人谈恋爱的,和音乐、诗句、小说……也可以谈的。
以上是我的胡言乱语、痴人说梦了。
此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