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璞怀抱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赠送的大熊猫玩偶。


  宗璞(右)与父亲冯友兰(翻拍自《宗璞散文》)。


童年时期的宗璞(翻拍自《宗璞散文》)。


受访者供图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张杰雷蕴含何宏杰北京报道
  中国当代作家中,宗璞是风格极其显著的一位。她有着非同一般的书香家世——父亲是哲学家冯友兰,母亲任载坤是辛亥革命先辈任芝铭之女,是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的知识女性,叔叔是地质学家、“丹霞地貌”命名者冯景兰,姑母是“五四”时期与冰心齐名的作家、古典文学专家冯沅君。
  10月底,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大道”人文大家融媒报道小组前往北京,在宗璞家中与她进行了面对面的深度交流。
  虽然今年已96岁高龄,但宗璞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她笑声朗朗,面色红润,散发出和她作品中一样的蓬勃生命力。她说:“生活在我眼里一直很有意思,我也找不出不热爱生活的理由。就算遇到困难,还是有解决的办法,生活嘛,都是很可爱的。”

A
书香世家
滋养出“兰气息,玉精神”

  宗璞幼年成长于清华园,少年时代在西南联大附中读书,大学毕业于清华大学外文系。长期生活在知识分子云集的环境里,她得到过富有才华学识和家国情怀的父辈师长的照拂。拥有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家学渊源,又深谙西方经典文学精髓,使得她的学识修养系统而全面。东方传统哲学和西方人文思想,在她的作品中交汇形成了渊清玉絜、光风霁月的艺术气质和格调。这种格调被评论家李子云概括为“兰气息,玉精神”,并得到广泛认同。
  很多读者知道宗璞,主要是通过她的散文。尤其是那篇登上中学语文教科书的《紫藤萝瀑布》,文笔清丽,散发着生命力和希望之光,让很多中学生首次知道“宗璞”这个名字,并记忆深刻。实际上,宗璞的创作体裁多样,除了散文,还有中短篇小说、童话、诗歌、翻译、长篇小说。尤其是她的长篇小说《野葫芦引》,在文学界广受赞誉。
  7月27日,刚过完96周岁生日的宗璞,坐着轮椅出现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参加人民文学出版社十卷本《宗璞文集》出版座谈会。发言中她感慨时间流逝之快,“80年,路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一下子就到了现在。”

B
潜心创作
几近失明“口授”近百万字小说

  抗日战争爆发后,冯友兰随任教的清华大学南迁,先到长沙又转昆明。宗璞四姊妹随母亲经越南辗转到昆明。宗璞在昆明度过了8年时光,先后在南菁小学、西南联大附中念书,这段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发挥自己的文学才华,书写这段难忘的历程,讲述抗战时期中国知识分子的人生故事和精神世界,成为她一生的使命。
  在父亲冯友兰生病期间,宗璞一人身兼数职,她戏称自己是父亲的“秘书管家兼门房,医生护士带跑堂”。她几乎只能在业余、病余、事余进行“业余”创作,自嘲“三余作家”。1985年,宗璞在照顾父亲的间隙,开始《野葫芦引》第一卷《南渡记》的创作。从1985年到2018年,历时33年,终于完成了近百万字的《野葫芦引》。该书一共四卷,分别为《南渡记》《东藏记》《西征记》《北归记》,以文补史,以文证史,堪称一部战争背景下几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史。
  令人敬佩的是,这部大作是宗璞在垂暮之年克服种种病痛完成的。2000年,第二卷《东藏记》写作开始不久,宗璞的视网膜脱落,经过手术虽未完全失明,但视力极其微弱。加上左手麻木痉挛,脑供血不足时常头晕目眩,她已无法阅读和写字,只能像父亲晚年那样,用“口授”的方式写作:请助手记录下来,再反复修改打磨,直到满意为止。四卷《野葫芦引》中的后三卷都是以这种方式完成的。
  在写作第四卷《北归记》时,宗璞因突发脑溢血,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话都说不清楚,更遑论写作。然而,她以超乎常人的毅力,逐渐恢复了正常,找回了弥足珍贵的记忆。
  宗璞说,她之所以克服重重困难也要完成这部书,是因为“要对得起沸腾过随即凝聚在身边的历史”。

C
父女情深
“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你也会”

  1980年,已至耄耋之年的冯友兰决定重写《中国哲学史新编》,几近失明失聪的他只能“口授”,由助手记录下来,帮助查对引文等,最终耗时10年,完成了这部7卷本、近150万字的巨著。
  1957年,宗璞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小说《红豆》,这部描写爱情、带着忧伤的小说,一时在全国引起轰动。冯友兰当时写了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其三○二)》勉励女儿,“虽然大器晚年成,卓荦全凭弱冠争。多识前言蓄其德,莫抛心力贸才名。”上世纪60年代初,宗璞因病常住家中,每当傍晚,她常常和父母去颐和园昆明湖泛舟,览尽落日的绮辉。若干年后,一位当时的大学生告诉宗璞,那时常常看见冯先生一家坐的船在彩霞中漂动,觉得“真如神仙中人”。
  2000年,宗璞的眼睛做了3次手术,失明的恐惧笼罩着她。她在一篇文章中这样描述:“一个夜晚,我披衣坐在床上,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不幸,我不会死,可是以后再无法写作。模糊中似乎有一个人影飘过来,他坐在轮椅上,一手拈须,面带微笑,那是父亲。‘不要怕,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你也会的。’我的心听见他在说。此后,我几次感觉到父亲。他有时坐在轮椅上,有时坐在书房里,有时在过道里走路,手杖敲击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他不再说话,可是每次我想到他,都能得到指点和开导。”

D
乐观精神
音乐和文学是救赎

  宗璞从小体弱多病,大大小小做过十几次手术,晚年更是疾病缠身,行动受限、视力微弱。但那股蓬勃昂扬的生命力,始终不曾被掩盖。或许受父亲一生所投注的儒家精神影响,她性格质朴,生活态度乐观坚韧。面对病痛和人生的挫折,她从未消沉,无论何时,笔端流淌的永远是阳光与希望。
  宗璞那篇著名的散文《紫藤萝瀑布》就写于弟弟冯钟越病重期间。虽然她当时心情无比悲伤,但笔下那开得恣意风流、绚丽灿烂的紫藤萝,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珍贵与力量。
  除了文学,宗璞还是一名音乐爱好者。音乐和文学给了她力量,然而,更具体的帮助还是人,她的文友。有一阵子,宗璞需要在医院接受物理治疗,她感觉自己“成为物件”,心情难免低沉。此时,两盘莫扎特音乐的磁带,成了她亲密的朋友,使她忘记种种不适,忘记孤独,甚至觉得斗室中天地很宽。
  宗璞也听贝多芬、柴可夫斯基、肖邦、勃拉姆斯的音乐,但最喜欢莫扎特。“莫扎特的音乐可以说是超越了人间的痛苦和烦恼,给人的是几乎透明的纯净,充满了灵气和仙气,用欢乐、快乐的字眼不足以表达……他把人间的苦难踏在脚下,用音乐的甘霖润泽着所有病痛的身躯和病痛的心灵。他的音乐是真正的‘上界的语言’。”她说。
  

人物名片

  宗璞,原名冯钟璞,1928年出生于北京,原籍河南省南阳市唐河县。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先生之女。195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文系,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她少年时期就开始文学写作,《三松堂断忆》《哭小弟》《紫藤萝瀑布》《丁香结》等散文流传广泛。《紫藤萝瀑布》被选入人教版义务教育教科书七年级语文下册。小说《弦上的梦》获(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三生石》获(1977-1980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2018年完成近百万字长篇小说《野葫芦引》四卷,谱写了一部抗日战争背景下知识分子的心灵史。其中第二卷《东藏记》于2005年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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