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母文化是以龙母信仰为核心发展的一种文化现象,而龙母信仰主要体现在龙母传说以及民间信俗中。经过历朝历代对于龙母故事的 “添砖加瓦”致使越来越偏离真实历史,但随着龙母传说“越传越奇”,信众越来越多,龙母文化影响力也越来越强,龙母庙也遍布国内以及东南亚。作为龙母文化发祥地的德庆悦城有两个国家级殊荣: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悦城龙母诞,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悦城龙母庙。笔者尝试从历史视角,按时间顺序,根据典籍,结合地理信息研究龙母文化,探索历代龙母传说的历史。姑且妄称之为“龙母史学”。

龙母史学之三:唐代典籍记载的龙母故事

南朝经历宋、齐、梁、陈四个朝代。隋开皇九年(南陈祯明三年,589年),隋文帝杨坚灭南陈,一统天下。结束了分裂三百年的乱世。其子隋炀帝杨广即位后,开展营建东都洛阳、开凿大运河等大工程,又频繁发动战争,三征高句丽。滥用民力、穷兵黩武,最终致民怨沸腾,在农民起义等冲击下迅速灭亡。

隋恭帝义宁二年(618)三月,关陇贵族、相国李渊废恭帝称帝,国号唐,改元武德,仍定都长安。武德五年,唐朝派遣李靖抚定岭南。悦城河流域归入唐朝版图。随着朝代变迁,悦城河流域的行政区划也经过一系列的变革。南朝时原有的文招县(县治在今凤村镇)、悦城县(今播植沙村)、元溪县(今悦城旧县村)先后并入乐城县(县治在今悦城圩)。后来,乐城县改名悦城县。此时的康州,下辖端溪、都城、晋康与悦城四县。



唐宪宗元和年间(806年—820年),朝廷编修了一部全国地理总志,称为《元和郡县志》。《元和郡县志·岭南道一》载:“悦城县:下,西至州八十里。本汉端溪县地也,宋于此置乐城县,属端州。武德五年,改属康州。天宝元年,改名悦城。郁水,一名西江水,经县南,去县十步;程溪水,东去县一百步。”唐制一步约等于现在1.5米。故知《元和郡县志》说西江在悦城县治南边15米的地方,程溪在悦城县治东边100米的地方。由此可见,在唐代官方权威地理志书中,明确晋代典籍记载龙母养龙的程溪就是今天的德庆悦城河。不过,唐代典籍中,龙母养龙的地方却是西江。



唐文宗太和六年(832)李景休撰写《新修龙母庙楼碑》,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赵令则撰写《龙母庙碑》。此二碑已佚失,但可以从宋代文献记载探究碑记内容。元丰乙丑年(1085年),康州州判张维为州城西郊白石泉永济行宫作碑记,即《永济行宫记》。张维是看过李景休、赵令则两块碑记的。张维《永济行宫记》载:“秦始皇时,夫人浣于江,岸旁得卵如斗,异焉。持归藏器中,后有物如守宫,破卵而出,长数尺,性喜水,投之江,嬉游自适。每夫人往观,辄以鱼置其侧而去。一日,夫人治鱼,误挥刀斩其尾,遂不复见。久之复来,遍身生鳞,文有五色,头有两角,夫人与邻里始以为龙。郡守以上闻,秦始皇遣使尽礼致聘,将纳夫人于宫。夫人不乐,使者敦迫上道。数旬,至始安郡。一夕,龙引所乘船还程水,使者复还,龙复引归,凡数次。夫人果以疾殒。既葬西源上,后大风雨,其墓忽移于江北,即今悦城也。阖境畜乘皆汗而疲困,昼夜号哭有声如人。远近神之,共立龙母庙于墓旁,祈祷应答如响。唐太和中,李景休、会昌赵令则刻文于碑,详矣。”根据张维撰写《永济行宫记》,我们知道在唐朝太和、会昌年间李、赵二碑碑记的记载:“龙子”是有角的,龙母把龙子放到西江里,然后还出现“移墓江北”的二次葬内容,并且是“移墓江北”后在墓旁建立龙母庙。



同是太和年间(827-835年),江西人卢萼在康州代理录事参军一职。期间曾到悦城县龙母庙拜祭龙母,因得到龙母庇佑升任宜春县令,遂于宜春县(宋初,析宜春县地立分宜县)昌山下建龙母行宫祭祀龙母,酬报神恩。还让江西历史上第一个状元卢肇撰写庙记记述来由。卢肇没有到过悦城,他的记述是听卢萼说的,不知道转述出错还是其他原因,卢肇竟把“悦城”写作“阅城”,把《悦城君庙记》写成“阅城君庙记”。(“阅城”一词为历代江西士人所继承,直到明清相交时施闰章写了一篇《孝通庙记》,说“卢氏改书阅城君,谓母阅城人也。考《方舆图记》古越城在广东之德庆州,有温媪墓,载媪死瘗江阴,龙子尝至墓侧,萦浪转沙以成坟,与卢记小异。又按,揭傒斯作《峡江龙母祠记》称大观二年赐额曰孝通之庙。古祠在悦城,卢以悦为阅者,误也。余谓孝通之名正而可风,乃更榜曰孝通庙。”才将“阅城”更正为“悦城”,并且改庙宇名字为“孝通庙”,与明代悦城龙母庙的名字一致,正本溯源。)



▲ 江西阅城君庙前面牌坊匾额“孝通庙”(网络图片)

卢肇《阅城君庙记》载:“昔者秦毒天下,鬼神乏主,英精怪质,潜跃失次。故龙遁乎涨海之涯,托乎嫠姥之室,圆苞不阵,霞锦相光,鳞鬣未生,风雨如晦。姥既耽之在手,覆之以衣,一夕威灵欲震,雷电皆至,龙遂育焉。厥后姥以母,龙以子,提护萦绕,如乳如嬉,或游于泉,或跃于浒。姥方朝膳,必荐鲜鳞。他年,姥斮鳞于涘,龙游于刃下,而尾触铦锋。姥骇视之,则堕数尺矣,因泳去。于是盘天乘风,出幽入冥,恍惚变化,潜乎乾,战乎坤,不知其往矣。姥恨其误伤,竟不复至。而姥亦逾乎鲐鲵,克慎厥化。姥无姻戚,阅城人葬之水涯。惟龙乃寓形于人,衰杖如瘵,洟苫涕块,哀浃日。谓人曰:藏我母卑矣,他日潮水齧之,非葬之所也。其将假尔牛马为役,以迁于显爽。一夕,风雷大至。明日视之,则姥之封若覆夏屋矣,在于山巅。里之中牛马皆殆不饮龁,齐衰者亦亡所在。阅城人立姥及龙之象,以礼祠之。既而龙降于祠堂,形类虺,徙日而不见其趾。尾端之蘖,突而圆焉。其大小长短,视无常质。人或诚礼之,则饮卮酒,循衣绕躯,玩狎如喜。其能司人祸福,若有权衡度量焉。自秦至于圣唐,千六百馀岁,其灵不泯。今乃有龙伯、龙叔、龙季焉。伯则旧也,叔、季不知何代相踵而来也,今皆在阅城。”

大家可以看出,在卢肇笔下,龙母故事比《广州记》《南海记》《南越志》多了很多细节描写(这些细节不一定是卢肇杜撰的,有可能他听到的传说就是如此,卢肇作适当润色),使得这个传说更加生动形象,引人入胜。剔除其神话部分,大致内容如下:有一条龙因为秦朝暴政,逃到岭南。与龙母如母子般相处,因为龙母误伤受伤龙的尾巴,龙游走了,龙母去世后,悦城人把她葬在水边,后来老妇墓迁到移至珠山山顶,又建庙祭祀龙母与龙子,到唐朝,庙内已经除了原来的龙、还有其他两条龙。可以看出,《阅城君庙记》记载中,龙子有三个,也有“移墓”即二次葬的情节,也是移墓后建立龙母庙的。

大和九年(835年)郴州人孟琯被贬梧州司户参军,也接触到了龙母传说,撰写到《岭南异物志》中。《岭南异物志》载:“俗传有媪妪者,嬴秦时,尝得异鱼,放于康州悦城江中。后稍大如龙,妪汲浣于江,龙辄来妪边,率为常。他日,妪治鱼,龙又来,以刀戏之,误断其尾,妪死。龙拥沙石,坟其墓上,人呼为掘尾,为立祠宇千馀年。”

《岭南异物志》记载中,龙子最初的形象是一条“异鱼”,龙母把它放到西江了,长大后变成了龙,人们为龙母、龙子建立庙宇。

唐末广州司马刘恂根据见闻,撰成《岭表录异》。书中这样记述龙母故事:“温媪者,即康州悦城县孀妇也,织布为业。尝于野岸拾菜,见沙草中有五卵,遂收归置绩筐中。不数日,忽见五小蛇,壳一斑四青,遂送于江次,无意望报也。媪常濯浣于江边,忽一日,鱼出水跳跃,戏于媪前。自尔为常,渐有知者。乡里咸谓之龙母,敬而事之。或询以灾福,亦言多征应。自是媪亦丰足。朝廷知之,遣使征入京师,至全义岭,有疾,却返悦城而卒。乡里共葬之江东岸。忽一日,天地冥晦,风雨随作,及明,已移其冢,并四面草木,悉移于西岸矣。”

《岭表录异》记载中,龙母康州悦城县的一位寡妇,龙子的形象则是“蛇”,总共有五条,龙母把他们放到西江里。龙母去世后,人们把她葬到西江东岸青旗山(如同把长江下游南岸的地区叫做“江东”,由于西江河道的弯曲,在悦城看青旗山是东岸),后来她的墓葬全部移到西江西岸的悦城。另外还要注意一点,《岭表录异》记述中“朝廷知之,遣使征入京师”,只是说朝廷,无名说是哪个朝代,有可能是“秦朝”,有可能是晋代典籍所记载的汉桓帝时期。

梳理上述记载,我们可以看出相比于前代,唐代文献记载的龙母故事不同之处:龙子不止一个(三个或五个),龙母是在西江“养龙”,龙母去世后葬在西江南岸青旗山下离水很近的地方,后来进行二次葬,迁到西江北岸珠山山顶,最后在龙母墓旁建立龙母庙。

说到二次葬,岭南诸多民族历史上盛行二次葬习俗。比如壮族,传统会在人去世后先土葬,三五年后开棺拾骨,装入金坛(陶制容器),再请风水先生选定吉地安葬;又如历史上在德庆普遍生活的瑶族,在人故去一段时间后,把尸骨从原墓穴取出洗净,按人体结构顺序装入 “金瓮”,移葬到家族公共墓地;畲族也有类似习俗,“拾骨重葬” 体现对先人的敬重与家族血缘纽带维系需求,葬仪融入民族特色仪式与禁忌。在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受历史文化影响,部分汉族群体也保留二次葬传统,出于风水考量与对祖先更好 “安顿” 愿望实施二次迁葬。

  • 细究起来,岭南地区二次葬习俗与古越族密切相关。古越族所居住的岭南地区气候湿润、温热,土壤肥沃但酸性较强,这种自然环境使得尸体在土葬后较容易腐烂。古越族在长期的生活实践和对自然、生死观念的理解基础上,形成了二次葬习俗。唐代典籍记载的“ 迁龙母墓” 的传说,反映了龙母生活的秦汉时期二次葬的影子。龙母初葬地位于西江南岸青旗山下江边、容易为江水所淹没而不得已迁之于西江北岸珠山山顶。这也从侧面体现出龙母是古越族人。

端溪文史创建于2015年9月,立足于发掘德庆人文历史,放眼泛德庆地区(即德庆曾经管辖过的包括今封开、云浮、郁南、罗定、信宜等地)以及肇庆地区乡土史情。你关注我,我致力于追寻历史本源。欢迎读者转发分享。在这里,您可以阅读许多关于德庆乃至肇庆人文历史的文章,希望能让您更加了解德庆(肇庆)历史,帮助您深入研究德庆(肇庆)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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