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我站在母亲面前，话语冷静，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她缓缓抬头，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像是看不见我，空洞得让人心疼。
这六年来，她一直在这个家里默默承受着，直到大姑那一巴掌彻底击碎了她的忍耐。而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坚定地想要她离开这个家。
三天前，那个巴掌声在我耳边回荡至今。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我妈正像往常一样伺候瘫痪了六年的奶奶。她弯着腰，给奶奶擦拭身体，动作温柔而小心。
可是大姑突然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嘴里骂骂咧咧，说我妈没有尽心，奶奶今天没吃饱饭。没等我妈解释，大姑的手就重重挥了过去，一巴掌扇在我妈的脸上，清脆的声音让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妈愣住了，捂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有反击，也没有争辩，只是低着头，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责骂和委屈。
邻居看不过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妈被你大姑打了，快回来看看吧。”
我赶到时，家里静得可怕。我妈依旧低着头，蹲在角落里，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我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心里一阵撕裂的痛楚。我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也从未想过她会遭遇这样的羞辱。
她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了整整六年，从我奶奶瘫痪的第一天起，她就搬到了奶奶家，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腰椎间盘突出已经折磨了她多年，可她从没有抱怨过一句。每次我问她累不累，她总是笑着说：“能怎么办呢？这是我的责任。”
可是，这一次，我知道她的心彻底碎了。
三天后的那个晚上，我爸突然找上门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我妈了。从我奶奶瘫痪的那天起，他就像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她，自己偶尔回家看看，却从不真正参与照顾奶奶的事。
每次回来，他总是叹着气，说奶奶不容易，叫我妈多尽点心。可他从没问过我妈有没有时间休息，身体还能不能承受。
这次，他坐在我妈面前，脸色有些沉重，却依旧带着他惯用的那种“家长式”的语气：“你妈妈的事，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看了我妈一眼：“大姐脾气急，动手是不对，但她也是为了妈好。你别跟她计较，咱都是一家人。”
我妈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的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她从来都是这样，遇到事情总是选择忍耐，不愿与人起冲突。可这一回，连我都看得出，她的心已经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
我忍不住开口：“爸，你知不知道妈这六年是怎么过的？你只看到她在照顾奶奶，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我妈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换来的是什么？大姑那一巴掌就是对她的回报吗？”
我爸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你以为我不心疼你妈？可是你奶奶瘫痪了，总不能没人管吧？我也没办法啊，这个家本来就靠你妈操持着，她是媳妇，照顾老人也是应该的。”
我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些年，我一直看着我妈为这个家付出一切，牺牲掉自己的健康和生活，可在我爸眼里，这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爸，”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怒火，“你觉得妈照顾奶奶是应该的，那大姑呢？她就不用尽一点责任吗？为什么所有的负担都要压在我妈一个人身上？你知不知道，我妈这几年腰疼得连觉都睡不好？你知不知道她每次起床都要扶着墙，因为疼得站不住？”
我爸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直接，也没想到我妈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
“你妈……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他声音有些低沉。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痛。”我冷冷地回道，“她不说，是因为她知道你不会在意。”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刺进了我爸的心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嘴唇抖动了几下，却没再说什么。
我妈依旧沉默着，仿佛我们在讨论的不是她的生活，而是别人的故事。
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然而我知道，那一巴掌已经深深伤害了她。她的沉默，不是因为她不在乎，而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把一切委屈压在心底。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妈，离婚吧。你不需要再忍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抬头看着我，眼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小晗，我不想离婚。”
我心里一紧，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为什么？你已经为这个家做得够多了，真的够了。你不应该再这样委屈自己。”
她苦笑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爸不是坏人，他只是没有办法。他也有他的难处。”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里所有的愤怒。我突然意识到，我妈的忍耐，不是因为她软弱，而是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的规则中。她不愿意打破这些规则，因为她觉得那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命运。
我站在那里，心里充满了无力感。我无法改变她的选择，就像我无法改变这些年来她所承受的一切。她早已把自己献给了这个家庭，甚至不再为自己而活。
三天后，我妈依旧留在奶奶家。
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提起那一巴掌。她每天依旧为奶奶准备饭菜，给她擦身，翻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我知道，她的心里已经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一巴掌，不仅是对她身体的伤害，更是对她精神的打击。它让她彻底明白，在这个家里，她的付出永远都不会被真正珍视。
我曾试图说服她，让她离开，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可她总是摇头，温柔地看着我，像是在安慰我：“小晗，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可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心痛。她已经把所有的苦楚都埋在了心底，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
她选择留在这个家，继续承担她认为属于自己的责任，哪怕这份责任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我爸也没有再来找过我妈。
也许他心里也明白，我妈的忍耐是他这个家维系的最后一根支柱。没有了她，这个家早就散了。他不敢去面对她的痛苦，也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无能。所以，他选择了沉默，继续假装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我妈最终没有离开。她依旧留在奶奶身边，照顾着她，直到奶奶去世。
而我，虽然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奈，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她继续走在这条她自己选择的路上。
我曾以为，我可以改变她的命运，让她从这个压抑的家庭中解脱出来。可后来我才明白，她从未想过要为自己做出改变。
有些人，早已习惯了忍耐，习惯了牺牲。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因为他们早已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而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倒下了，她的这些付出，会不会有人记得？可我知道，答案可能是没有。因为这个家，早已把她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而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她，陪她走完这条她自己选择的路。
有些命运，注定无法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