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间
在昭通古城中,有一条小巷,需要挑出来特别说一说,它就是挑水巷。
水是生命之源。芸芸众生,一日三餐,都离不开水。二木那之地,形似腰圆,又中间高,三面低,当时生产力水平还不是特别发达,饮水问题必然是建设者需要考虑的问题之一。
昭通之水源,现在是渔洞水库,以前则是城北的大龙洞。大龙洞距昭通城十余公里。为此,昭通知府开利济河,辟中沟,引水至城。在城西附近的薄济街与城垣之间(原来的红旗旅社处),凿土成渠,为利济池,方圆约20米。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知县胡泉用条石镶砌,以资城中汲饮,周长129.33米,深2.33米,面积641.2平方米,人称下水塘(下堰塘)。在城北县府门前靠半边街一角,建头堰池。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因利济池难供汲饮,知府筠翮复建,俗称上水塘,面积略次于下水塘。至于三多塘,则是后来拓建的事,我会在后面其他篇予以介绍。
镇署衙门、北正街、云兴街等是昭通城的中心,城里居民的生活用水都要到利济池汲取,于是一根扁担、两只木桶就派上了用场。因为西正街为大街,为不影响市容市貌,挑水人就顺着镇署衙门对角的中兴街到下水塘取水。中兴街宽三四米,相对促狭,后更名为中兴巷。因这条巷是取水最近的路,挑水的人多了,就被更名为挑水巷。
古城居民习惯于每日早晨取水,其时池水清亮。至于下午或傍晚,被汲得差不多的池子,水则浑浊。因此,每日上午,挑水巷里人流如织,挑夫担着水,小步细走,晃晃悠悠,从巷里侧身而过。小巷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木桶里的水偶尔会从桶沿溢出,滴在青石板上,巷子里就会泛着光亮。久而久之,走的人多了,即便没有水溢出来,巷子里也泛着青光。遇到下雨天,整条挑水巷都是湿漉漉的,照得见人影,行人走路也得小心翼翼。
既然要汲水,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专门挑水的职业。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大约有两种挑水人,一种是专职挑水谋生的人,他们为那些官宦、商铺里的富人挑水,获取薄薄的酬劳来养家糊口;另一种是城里的普通市民,他们为了自己的一日三餐到下水塘取水,也要经过这条窄窄的小巷。
中兴街(挑水巷)的设置不是专为挑水而设,除了连通薄济街(今崇义街南段),往北还通往城隍庙、广东庙,是人流量较大的一条街,巷子虽然逼仄,但在街巷两边有陈姓、姜姓等人家鳞次栉比地建起小商铺,经营着小商品、小吃,也有堪舆算命、卖浆织履等行业进入这条小巷。也不知从何时起,铁匠铺从东门的朝阳横街(原来的铁匠街)搬了过来,为四邻八乡提供板锄、钉耙、铁锨、钢钎、二锤、镰刀、斧头、连枷、炊具、火炉、杆秤、车轱辘等农具和生活器物,这让挑水巷更加热闹了。久而久之,挑水巷也被大家称为铁匠街,真正的铁匠街反而被人们遗忘了。
现在的挑水巷内,还有七八家铁匠铺。在挑水巷73号一间没有店名的铁匠铺内,今年60岁的姜林平静地坐在一堆铁器之间,他瘦削的身板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一个资深的匠人。姜林的妻子何小平比他小两岁,两人结婚后,一直相濡以沫。每天,两个人守着铁匠铺,有时候聊一下天,有时候半天也不搭一句。
这里刚好是挑水巷的中上段,旁边的71号门牌上写着“传统建筑”4个字,穿过只容一人的甬道,可以进入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靠左的一侧,石础之上,老屋木板壁上的朱红被时间冲淡了颜色,屋檐、瓦当是旧的,看得出这是一座百年以上的老屋,正面则是一堵黄土夯筑的照壁,院落虽小,但现在居住的人家植了一些绿植,让整个院子看起来充满生机。
走进挑水巷73号,姜林找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让我垫着坐在铁质的凳子上。铺子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铁器,确实没有可落座的地方。这时,已到下班的时间,我和他们老两口聊了起来。
与何小平唠了几句家常后,一开始对我冒失地闯进去问这问那有些不满,且有些拒绝我的姜林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姜林语速很慢,说话很严谨。看得出来,沉默寡言的他才是这个铁匠铺的主人。
“生意怎么样?”
“一般。”
“你们一直在这里开铁匠铺吗?”
“不,我们才开了10多年!”
“这条巷子里的其他铁匠铺是一直开着的吗?”
“不,他们也是后来才开的。”
“我记得民国年间张希鲁先生曾经在挑水巷淘了很多宝贝,你晓得不?”
“是的,我听说过。这里以前叫中兴巷,后来又被叫作铁匠街。听老一辈人讲,以前这里确实有好几家铁匠铺。”
继续聊下去,有关姜林的很多事情逐渐清晰起来。
姜林的房子一楼一底,楼上住宿,楼下开铺子。这是他的爷爷那一代留下来的祖业。姜林年轻的时候出去打零工,后来就和老伴一起开铁匠铺,每天收入不多,一个月下来,仅能维持基本生活。儿子已经就业,不用他们操心。姜林每天早上起来跑跑步、打打羽毛球,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就和老伴守着铺子,日子虽过得简单、平淡,但很幸福。
像姜林一家守着祖业在挑水巷摆摊的人家已经很少了。从挑水巷走过,顺巷而上,可以看到现在巷子里的铺子有好几十家,除了铁匠铺,还有代写(文书)、刻章、手机贴膜、开锁配钥匙、小吃、美发、古玩、裁缝、美甲、茶饮等行当。店主大多是租房子来经营的,小本生意,赚不了多少钱。
挑水巷在2008年修缮过一次,但整体的样子没有大的变化,砌墙的青砖是完整的,跟其他街巷的“金包银”(外面是砖,内里是土)不一样。
电灯出现在日常生活里是20世纪30年代的事,更多的日子里,晚上挂的是灯笼。物是人非,存在了近300年的街巷如同一幅泛黄的画卷,静静地铺展在时光的长河中。但青石板还是从前的青石板,通了自来水后,下水塘被填了,建起了红旗旅社。2008年,新的顺城街建起来后,原来的红旗旅社、馋嘴街便慢慢消失,街上也没有了挑水的人,但挑水巷一如既往地热闹,每天仍然有很多人从这里路过,有外地游客来这里拍照的,也有像我一样问一问挑水巷的过去的。
天快黑尽,但姜林老两口却没有收摊的打算。他们每天上午9时开铺,一直要守到华灯初上才闭店。其他商铺也是这样,正是他们的简单日子,才构成了挑水巷里的市井人生。
随着昭通古城的提升改造,不远处的迟家大院、广东会馆已修缮开放,我想,挑水巷一定会再度热闹起来,尽管巷子里的经营项目或商铺人家会被更替、会发生变化。
“下一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已经老了,还能干什么,就这样‘混’下去了!”姜林平静地说,坐在对面的何小平也点头同意。
挑水巷不会消失,因为有像姜林一样的普通人家在坚守。
一辆摩托车从下而上,在姜林的铺子前停了下来,老两口不慌不忙地去张罗生意。
我在暮色中选择了离开,踩过青石板,感受挑水巷的岁月和慢时光。
编者按:往事在不停地追我们,因此我们必须跑得更快。当时光机开始刻下一座城市的所有符号,新闻早已记录下民生的点点滴滴,那些随着时光流逝的人和事,终将消散在城市不断升腾的烟火中。昭通中心城市里的老街老巷,总是开启我们对故乡与异乡的独特记忆,那些回不去、寻不到的都是故乡的痕迹,触手可及的也都是异乡的讯息。
近乡情怯,每一个籍贯为“云南昭通”的人,无论走多远,都是故乡昭通最小的孩子。于此,我们以时间为轴线,以昭通城的街巷为维度,以热烈的人和事为向度,以文字、图像、视频为镜像,带你看昭通街巷。
以时间的名义,还你一份沉甸甸的昭通城市记忆。
来源 /昭通市融媒体中心记者 曹阜金 文/图
编审/胡华玉 编辑/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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