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咱们谈谈唐僧取经。

所谓唐僧,是明朝神魔小说《西游记》中对“唐三藏”的简称。“唐三藏”这个说法来自宋代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其人物原型唐代高僧玄奘法师。但是“唐三藏”其实并不是玄奘法师的专称。因为“三藏”指的是佛教圣典的经、律、论三大类别。因为佛祖本人生前并没有留下任何成文的有关佛教教义的著作或者教导,所以佛祖涅槃之后,众弟子聚集在一起,把佛祖生前的教导结集成文,一部就叫“经”,就是佛祖的口传教义;一部就叫“律”,就是佛祖制定的教团之生活规则,也就是僧侣们应该遵守的规则与戒律;而“论”就是对经、律的解释或阐述。所以精通“经律论”的高僧就都可以被尊称为三藏或者三藏法师。比如东汉高僧安世高,东晋高僧鸠摩罗什,就都被称为三藏法师。即使在唐代高僧实叉男陀、义净与不空法师也就都被称为“唐三藏”。


玄奘俗名陈祎(音衣),祖籍颖川,大致就是今天的河南禹州一带。出生于隋末隋文帝仁寿二年。是个官二代。曾祖曾任上党太守, 祖父是国子监博士。父亲曾任江陵县令。家中有兄弟4人,其年龄最小,其二哥俗名陈素,也是出家人, 法号长捷。


玄奘13岁出家。16岁与其兄长捷法师参学长安,成都。20岁在成都大慈寺受俱足戒。22岁再次开始,先后在荆州,扬州,相州,赵州等地参学。参学是个佛教用语,是指修行者四处参访大德,云游修学。因为所谓佛经都是佛祖涅磐之后其弟子对其生前教导的追记,所以哪些话佛祖说过哪些话佛祖没说过,应该如何理解,就会产生分歧,并由此分成了两派。一派叫“上座部”,就是人数少但地位高的“长老派”。另一派叫“大众部”,就是人多势众但地位低的“草根派”。约公元前4世纪前后,从两大派别中又分化出众多细小的宗派或者分支。人们现在已知的当时就有18个派别,而在之后的发展传播中就又从其中不断分化出更多的分支。也就是说,所有有创建的观点理论,就都可以开宗立派。所以所谓佛学,也就是分析研究各种不同观点与理论之学。所以“参学” 是修习者重要的学习修行方式。


玄奘26岁离开大唐,前往西域以及印度继续参学,大约17年后,43岁返回。并带回657部佛经。受唐太宗委托出任翻经院上座。就是国家官办的译经场负责人。第二年由其弟子辨机执笔,根据玄奘的口述,整理出版了一本《大唐西域记》。记录了西域与印度150个国家的地理文化状况。



玄奘圆寂以后,其另外两名弟子慧立与彦悰(音从),又将玄奘法师的生平与参学取经的经历,合并编写成一本《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并开始神化玄奘法师。到唐朝后期与五代时期, 在玄奘取经的故事中,就开始出现了民间神话与传说。比如现存敦煌石窟中的玄奘取经壁画,大约作于西夏初期,已经出现了持棒猴行者的形象。到南宋时期又出现了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就又有了猴行者化身白衣秀才,来自花果山紫云洞,自称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的内容。到元代又出现了杂剧《唐三藏西天取经》与《西游记》。到明代,在历代玄奘取经故事的基础上经过再次加工创作,就出现了号称四大名著之一的长篇神魔小说《西游记》。唐僧取经的故事也因此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所以唐僧西天取经故事的源头就是《大唐西域记》。但是《大唐西域记》其实记录的却并不是唐僧如何去西域参学,以及如何去西天取经的故事。西天指的也不是印度而是西域。因为印度根本就不在大唐的西边,而是在西南边。《大唐西域记》也不是一本玄奘游记。因为其记录的150国中,奘真正亲自到过的只有110国,其余大约40国都是听闻,以及附带提及的。

而且对其到过的110国的记录,虽长短不一,但行文基本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就是幅员面积,都城大小,地理地貌,以及农业,商业,风俗,文艺,语言,文字,货币,国王,宗教,一一罗列。如果从体例与行文方式看,其更像是一个各国资料汇编,就像今天的百度百科,而不是一本个人游记。

季羡林先生说:《大唐西域记》是中印文化交流的一个高峰。因为在其之前与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任何一本书能够像《大唐西域记》一样,记载如此多的国家,与如此丰富的内容。季先生是想说《大唐西域记》的历史价值很高,提供了丰富的历史地理文化信息。但这其实也从反面说明,这本书很有可能就不是玄奘的旅行记录,而是地理志。玄奘本人可能110国也并没有真正到过,只是这些国的文化地理资料,当时被收集在了《大唐西域记》里。因为《大唐西域记》当时是奉敕命而著,目的就是搜集整理各国的地理知识。而且序言里其实也说了,其内容“或事见于前典,或名始于今代”。也就是说其至少有一部分内容,并不是玄奘的游历记录,而是地理资料汇编。


还有就是有一些问题,因为《大唐西域记》里没有说明,所以直至今 日,依然令人困惑不清或争论不休。

比如第一,全书共12卷,只有第一卷与最后一卷记录的是西域各国,从第二卷开始到第十一卷,记录的基本都是印度诸国。但为什么书名却《西域记》而不叫《印度记》?或者《西域记》与《印度记》? 因为在隋唐两代西域是特指中原王朝所管辖的今天新疆大部分以及中亚部分地区,并不包括印度半岛地区。

第二,印度在大唐的西南方,而玄奘是先向西,穿越西域与中亚,然后翻越帕米尔高原再向南进入印度。这显然是选择了最绕远的路线。当时从 大唐到印度由三条路线:

一是直接向南经过中南半岛,再向西到达印度。南北朝梁武帝大同年间西印度高僧真谛法师就是从今天的柬埔寨经过中南半岛到达中原的。

二是通过海上路线。东晋高僧法显从印度回国时选择的就是海上路线,最后在青岛上岸的。南朝宋中印度高僧求那跋陀罗也是取道斯里兰卡经海路先到广州再到中原的。

而玄奘为什么不仅来回都选择了最绕远而且最艰难的西域路线,而且还是在没有得到朝廷许可的情况下偷渡越境前往印度?

第三,书中记载玄奘从印度带回657部佛经并奉诏译经。但是显庆二年高宗曾下敕“其所欲翻经,论,无者先翻,有者在后。这说明玄奘当时翻译的并不仅仅是其带回的佛经,因为玄奘并不需要从印度带回唐朝已有的佛经。另外译经场中有一整套译经的流程,一共有12个不同的工作岗位与工作分工,其中专门有一个工作叫证文或者证梵本。就是翻译的总主持译主在译经之前首先要查验梵文原本的真伪。这也说明玄奘翻译的是当时搜集到的各种佛经版本,所以需要甄别真伪。因为玄奘不需要对其自己带回的佛经再查验真伪。所以玄奘当时是受命出任译经场的负责人,而不是受命翻译其自己带回的佛经。译经场翻译的是当时存世的各种佛经,而官办译经场是朝廷试图通过官办译经,而统一教典。

所以有一种比较极端的观点,就是认为玄奘法师可能根本就没有到过印度。其当时只是奉诏整理记录其在西域参学时的见闻记录,所以书名叫《大唐西域记》。但是玄奘法师的志向绝不仅仅是翻译佛经,而是要开宗立派。所以其在其中夹带了私货。所以书中出现了印度求法的内容。而且在对印度诸国的记录中与西域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就是加入了大量的佛教故事与传说,因为这部分内容是为玄奘开宗立派的合法性背书的。


所以朝廷是为了搜集西域诸国的信息所以下敕著《大唐西域记》,而玄奘法师是为了开宗立派,所以在其中加入了从印度取来真经求来真法的叙事。

《大唐西域记》的主笔人是辨机。辩机在译经场中出任缀文,就是负责为中文译文加工润色的。所以辨机是因文笔好,文字能力强,所以被选中作为主笔。因为这本书不仅要完成敕记录西域各国的地理文化知识,还要宣传玄奘法师,并为其所开创的法相宗,提供某种法统正宗的依据。

所以玄奘法师之所以在没有得到朝廷许可的情况下,偷渡越境前往印度,是因为其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去印度取经,而只是要去西域参学。而之所以往返都选择了最绕远且艰难的西域路线,是因为其根本就没有到过印度,而是一直在西域各地参学。而在《大唐西域记》中所以有很多关于印度的内容,因为其是要为玄奘法师创建新教派服务的。


所以玄奘法师拒绝「无者先翻,有者在后」,而是坚持要对主要经典重新翻译。就是要通过「重译佛经」从而开宗立派,建立权威。比如今天流传最广知名度最高的大乘经典《心经》。目前发现很有可能就是玄奘法师伪造的。因为现存《心经》的梵文原本,显受到了汉语语法与审美趣味的影响,其应该是从汉语转译回梵文,而不是从梵文翻译成中文的。也就是说现存《心经》的梵文原很有可能是玄奘法师写的。玄奘法师自己写了一个《心经》,而为了证明其来源正宗又将其翻译回了梵文。


所以说朝廷是试图利用官译佛经统一教典,而玄奘则是利用重译佛经开宗立派。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玄奘法师也许一开始确实没有计划去印度取经,而只是到西域参学。但之后也确实到了印度并也确实带回了一部分佛经。但是因为玄奘的弟子为了神化玄奘,加入了太多文学化的想象,反而使事件本身缺乏了合理性。比如《大唐西域记》中只是说玄奘去印度求法,但并没有具体说到何地向何人求法。但是《三藏法师传》将其具体为到摩揭陀国那烂陀寺向戒贤法师求教学习5年多,之后又在印度各地参学。并说玄奘到那烂陀寺时戒贤法师已经106岁。也就是说玄奘法师学习结束时,法师已经110多岁了。戒贤法师最后寿终是116岁。这听起来反而有点不太真实了。所以事实上很有可能是因为玄奘法师的学说源自戒贤法师,所以玄奘的弟子据此安排了玄奘跟随戒贤学习的历史,或者是文学化的描述了这段历史。



再比如《三藏法师传》中记录了三藏法师到达飒秣建国的一段经历。说飒秣建国的国王与民众并不信仰佛教,而是受波斯影响信奉拜火教(Zoroastrianism,也称祆教),所以对玄奘并不欢迎。但是玄奘法师给国王讲解佛法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改变了国王的信仰,飒秣建国也从此改信佛教。飒秣建国唐朝称为康国,大致就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既然不信佛教,国王应该也不通梵文,那么玄奘法师与国王是使用什么语言沟通呢?其实在《大唐西域记》中关于飒秣建国的记载只有大约150多字,既没有他们信仰拜火教的内容,也没有玄奘法师传法使他们改宗佛教的内容。这些内容应该都是其弟子为了神化玄奘而杜撰的文学描写。


事实上由于历史资料的缺乏今天已经不可能探究,所谓历史的真相了。只能根据现有的资料描述一种相对合理的可能性。因为即使是这个故事的源头《大唐西域记》,其实也是一本文学作品。比如《大唐西域记》第五卷,记录玄奘会见戒日王的内容。戒日王说:“自何国来,将何所欲?”从哪来的?要干什么?玄奘答:“从大唐国来,请求佛法。”戒日王说:“大唐国在何方?经途所亘,去斯远近?[gèn ]大唐国在什么地方?有多远?玄奘对曰:“当此东北数万余里,印度称为摩诃至那国。

戒日王说:

“尝闻摩诃至那国

有秦王天子,

少而灵鉴,

长而神武。

心怀远略,

兴大慈悲,

拯济含识,

平定海内,

风教遐被,

德泽远洽,

殊方异域,

慕化称臣。

闻其雅颂,

于兹久矣。

盛德之誉,

诚有之乎?

大唐国者,

岂此是耶?”

这显然是辨机杜撰的文学表达,不可能是真实的记录。

所以从《大唐西域记》开始,其就既不是游记也不是历史,而是包含了一部分文化地理知识的宗教宣传品,也包含了许多文学化的加工与描写。而从《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开始则开始继续神化玄奘。到宋代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以及元杂剧《西游记》就已经完全成了文学作品。而到了明代《西游记》就又成了神魔小说。所以作为文学想象与民间神话的唐僧取经,不仅遮蔽了作为历史的事件,也使虚构的文本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大唐西域记》既不是游记也不是历史,而是包含了一部分文化地理知识的宗教宣传品,也包含了许多文学化的加工与描写。而从《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开始,则开始继续神化玄奘。到宋代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以及元杂剧《西游记》,就已经完全成了文学作品。而到了明代《西游记》就又成了神魔小说。所以作为文学想象与民间神话的唐僧取经,不仅遮蔽了作为历史的事件,也使虚构的文本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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