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管好你自己吗?”这是我第三次对着妈妈吼出这句话时,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沉默地看着她站在冰箱门前,手还攥着一袋已经过期三年的速冻饺子,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她的毛衣上,晕开了一片深色。

她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却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拧了一下,好像那袋饺子压根不是过期的,而是我和她之间积攒了几十年的问题,被冰冻着,直到今天才开始化开。

我没想到我能把她吼哭。以前觉得她是一个永远不会输的人。从我记事起,她的嘴永远比我快,手永远比我重,所有的道理都是她的,所有的错都是我的。可今天,她站在那里,像个小孩一样,眼圈通红,无助得让我不知所措。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垃圾袋,里面塞满了过期的瓶瓶罐罐、发霉的水果、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

冰箱清出来的东西散发着一股酸腐的味道,而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沾染了这种说不清的味道,酸涩、刺鼻、破旧,却无法轻易丢掉。


我叫林婉,37岁,单身未婚,在一家外企做中层。

妈妈63岁,独居在老家,偶尔来城里找我“住住”。

这次,她来得很突然,说是“顺便看看”。

我当时正在加班,接她电话时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家里乱得不像样子吧?

等我到了帮你收拾收拾。”

我没多想,顺口回了一句:“你来了别又乱翻我的东西啊。”

她“哼”了一声:“你那屋子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短住,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她来了,唠叨几句,帮我做做饭,再嫌弃我几句“都快四十了还嫁不出去”,然后离开。可我没想到,这一次她的到来,会让我对她的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


事情的导火索,是她的冰箱。

她到的第一天,就一头扎进厨房,把我家冰箱翻了个底朝天。

先是嘟囔着“你怎么连酱油都没几瓶”,然后又嫌弃我“这点鸡蛋够吃吗”。

我懒得搭理她,随便应付了几句。

可等我下班回家,发现她居然从超市买了满满一堆东西,硬塞进了我的冰箱,冷冻室都塞得关不上门。

“妈,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我根本用不着。”我皱着眉,试图把鸡肉和冷冻饺子塞回去。


她却拍掉我的手:“用不着是你不会过日子!冰箱就是用来装东西的,空着干嘛?你一个人住,冰箱里没东西,怎么看都不像个家。”

我有些烦:“可是这些东西根本吃不完啊,浪费了怎么办?”

她不以为然:“放着嘛,反正冻着也坏不了。”说完,她继续往冷冻室里塞东西,完全不管我在旁边叹气。

那晚,我在客厅盯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是生气,也不是无奈,而是一种隐隐的不安。她的冰箱,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储存食物”。


第二天,我实在受不了那堆乱七八糟的冻品,趁她不在家,偷偷把冰箱清了出来。我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清理垃圾”,但当我看到那些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时,我的手却突然僵住了。

速冻水饺,2019年生产;牛排,2020年;还有一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速冻食品,外包装都已经冻得看不清字了。最夸张的是一瓶酱料,生产日期居然是2017年。

我愣了几秒,然后迅速打开垃圾袋,把这些过期的东西全都塞了进去。可当我转头看到冰箱冷藏室时,我彻底傻了。发霉的青菜、变质的酱料、还有几瓶打开过的牛奶,全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她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等她回家时,我逼着她站在冰箱前,指着垃圾袋里的东西质问她:“这些你为什么还留着?都过期了几年了!”

她却一脸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冻着又坏不了,能吃的,别浪费。”

“能吃?你怎么不想想吃坏了怎么办?你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就不能吃了吗?”我压着火气,试图让她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我吃了几十年东西了,还轮不到你教我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语气里满是不服气。

“几十年?你是要把自己吃坏了吗?”我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声音也跟着拔高,“你都60多岁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非要等到出事了才后悔吗?”

她怔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强硬:“我自己怎么过日子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得着!”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不管自己,难道还要我给你擦屁股吗?每次都这样,什么东西都攒着,攒得家里跟个垃圾堆一样!你以为你在‘节俭’,其实就是懒得面对问题!”

我知道这话说得重了,可它就像是压在我心里多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掀开了。

她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林婉,我……”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觉得,东西扔了可惜。”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她并不是不在乎这些东西,而是她根本不敢面对“失去”。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站在冰箱前的背影,心里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这一辈子,似乎一直都在“攒”。攒食物、攒钱、甚至攒着那些她已经不需要的东西。可她越是攒,就越害怕失去,越害怕面对那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


“妈,你是不是怕……”我试探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把手里的速冻饺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垃圾袋。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你不懂。”

或许我真的不懂。她的一生,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她的“攒”,是带着那个时代的印记。而我,站在今天的角度去批判她的“节俭”,未免显得太过残忍。


可是,我又怎么能完全不管她呢?

清理完冰箱后,我们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她依旧会唠叨我“乱花钱”,而我也依旧会嫌弃她“太抠门”。但有时候,我会偷偷往冰箱里塞一些她喜欢吃的新鲜水果,而她也会在我下班回家时,煮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或许,我们谁也改变不了谁。但至少,我们在慢慢学着接受彼此。

冰箱的门关上了,可我和她之间的那扇门,却终于有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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