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贵华

黄河发源于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北麓,一路蜿蜒曲折,荡气回肠,奔腾入海。在九曲黄河最后一个大弯的后面,正是我的家乡——东明。

我站在黄河大堤上驻足凝望,河水如一条白练,浩浩荡荡折向东北,日夜不息。大堤两侧,绿意盎然,一片繁华。绿,孕育了生命,水,点化了灵魂。黄河内外的水和绿酝酿着万千气象,让人心驰神往。


东明小城安卧在黄河之畔,傍水而生,也因河而兴,是黄河入鲁第一县。我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叫高堂的小村庄。年少时,我目睹父母每天面朝黄土的辛劳,每晚在煤油灯下熏得鼻孔发黑,每天吃着红薯面粉擀成的苦涩面条,便一门心思想离开贫苦的家乡,到未知的世界干一番大事业。

大学毕业后,我在山东半岛的一家报社上班。一次同事聚餐,主编问我是哪里人。我没敢说东明,而是报了菏泽。我是担心东明作为一个小县城,寂寂无名,怕他不熟悉,于是用菏泽代替了我的故乡。主编听了说:“菏泽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人文蔚起,牡丹还是很出名的。另外,菏泽下面的东明县还是庄子故里呢。”

作为半个文化人,我第一次听到外地人说起家乡还有这样一位名人,我为自己的无知和浅薄感到羞愧。我似乎记得,初中时学校发过一本《我的家乡在东明》的小册子,书里好像有庄子的故事。但那时老师说这是课外读物,中考时考不到这些内容,我就没有太在意。

那次聚餐后,我开始关注庄子,了解家乡。我从网上下载了《庄子》一书,并用B5纸张打印出来方便携带,偶有闲暇,我便拿起来阅读。这一读可不要紧,书中内容深深吸引了我。《庄子》里的数篇文章,微言大义,语言华美,汪洋恣肆,堪称中国散文鼻祖。最主要的是,书中处处充满了道法合一的哲理性,引人深思,令人叫绝。想不到,我的这位老乡,竟然是如此心胸超脱且才思不凡的文化巨擘。

此后,凡有文人雅士相聚唱和,我总不会忘记推介这位来自家乡的名人。我的行囊里,打印的《庄子》不断更换成新的版本。出门在外,公交车、地铁站,或是闲来无事,我常手不释卷,读得津津有味。每次回到老家看到东明两个字,浓烈的家乡情油然而生。与之相随的,是一种契合老庄思想的文风诗意,不断在心头泛起微澜。

这几年,我的足迹遍布东明全境的每一个乡镇,只为认识故里,发掘民俗,充实自己。我踏着前人的脚步,一次次在黄河边、庄稼地,乃至古老村落的小巷中踯躅徘徊。慢慢地,一幅千年古县的历史画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它是如此辉煌厚重,缤纷多彩。公元八年,王莽新朝改东昏为东明,东明县名始得于此,屈指一算已有两千多年。此后,东明县因黄河水患频仍,几设几废,归属不一,但东明一名赓续相传。故乡的黄土在不断叠加的岁月里焕发着生机,孕育着希望。

华夏母亲河几经迁徙,流淌不息,虽多次决口,给家乡人带来数不尽的灾难,但河水实实在在地滋养了历代先人,灌溉良田无数。东明犹如黄沙里掩埋的一颗明珠,春风吹尽,光芒如新。如今黄河安澜,大堤两侧风光旖旎;居民建迁,河滩之上庄稼繁密,处处洋溢着美丽乡村的动人气息。

几年来,我阅读着家乡的历史,目睹这座小城的蓬勃生长,在前不久举办的庄子生平思想研讨会上,海内外专家学者齐聚斯土,谈庄子,论发展,欣赏大地风物,品尝地方美食。

曾有人问我:这辈子还会离开家乡吗?我说:“我的根在东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东明人。”先人庄周为吏于漆园,终老于东明。今生与庄子为伴,岂不美哉,快哉!

(本文作者为菏泽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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