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的二月四日晚,我们辽宁的营口,海城地区发生了七点二级的强烈地震,生产队的马料仓库的山墙被震倒了半截,里面的高粱马上就要淌出来了。

那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四日,第二天天亮就是腊月二十五日了,也就是还有四五天就过大年了。

我当时是在小队的副业组筛石渣,那是在距家有四五里地的一个山沟里,我们一起有七个人在那干活,我们家就有我三哥,我四哥,我,咱们亲哥三个。

我们这七人小组自己给自己规定的定额,每人每天得筛出一立方米石渣,那样我们便每人每天可挣上二十五分,还有三毛钱的补助费。那头一年(一九七四年)的日值已经核出来了,是每十分为一个工日,每个工日核八毛钱。也就是每分值八分钱。

这样我们每天可以挣二元三角钱。一个月一天工也不耽误可挣七十元钱。

当时的一个在咱当地的银行营业所主任她说:“我在银行工作已经二十多年了,每月才开六十多元钱。”

大伙的目标是不管什么情况,我们谁也不许耽误工,力争到年底能挣上九千分,开上一百元的补助费。

现在地震了,我们还去不去干活了,我三哥让我去问一问咱们这七个人里头的带头大哥。

我到了那家,见那个带头大哥正在他家的土平房的房顶上站着,检查怹家房屋受地震损毁情况。

我不考虑怹家的房子震沒震坏,不考虑他心里想的什么?我只想今天咱还去不去干活挣钱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今天咱去不去干活?”

只听那个咱们的带头大哥说道:“哎呀兄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奔着挣钱?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了。”

这场地震却实给人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昨天晚上的场面实在太惨烈了,那大地在剧烈的抖动,随即电灯也不亮了,四周一片漆黑,只听我们的矿区家属楼那边一片哀嚎,发出呼儿唤女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绝望的声音。

人们普遍认为这是要毁天灭地了,人们的末日就在眼前。

据说这只是更大级别地震的前兆,更大更猛烈的地震随后便到。

因是腊月二十五了,一家家都已准备好了过年的年货,这最好的年货最主要的是已经买好了的十斤二十斤的猪肉,人们那天的早饭无一例外的都是开水煮猪肉,有多少煮多少?使劲吃,別吃晚了吃不着地震就来了。人们已对生存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个时候我却不合时宜地去问今天还去不去干活,真是傻到家了。

就这么我被我们的那个带头大哥嘲讽了一顿,回到了我们哥几个租住的房子院内(不敢进屋,怕随时而来的更大的地震把房子震倒而xx)。

我在离房屋很远的大门口站着,无聊的,无助的,沒有活的希望的等待危险时刻的到来。

这时只见咱小队的队长从大门外的道上由远而近的走到我的面前,说:“小五子(我的小名),今天晚上到小队打更。”还没等到我的答复,就又改口道:“你这就去。”还没等到我的答复,便匆匆的走了。

等我来到咱小队的队部,另一个打更的也来了。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是搬到这个小队不到半年的外来户,我也是刚从外公社搬来不到半年的外来户。

怎么是这两个外来户,怎不用当地的坐地户呢?

从我找我们筛石渣的带头大哥的话中可以明白,当时人们对活下去都没有信心了,谁还去傍年背节的,危险时刻可以随时救护家人的时候去管小队的什么事?

队长比谁都知道当时人们的心理,生死关头,我不管你什么队长的话不队长的话?天王老子的话我也不听。

那得找谁呢?还是吃柿子吧,找软乎的揑。这两个外来户都是通过他的帮忙才搬到这个小队。而性格又比较随和(愵弱的代名词),这个队长跟那个大叔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但通过他让我去上小队打更的瞬间表现过程可以知道,这个队长太不好对付了。

你看他根本就沒给我考虑的余地,先是让我晚上去上小队打更,这是先让我有点精神准备,怕我夜长梦多,有反悔空间,编造理由拒绝,马上就进行跟进处理,让我立即就去。说完不等我回话,马上迅速走开。

也就是不给我回话时间,就等于我答应了。我若是想不去,我得跑步撵上他,说我不去,我没有那勇气,也没有那智商说出你若能保证地不再震了,或地震把我怎样了怎么办?

说一千,道一万,咱家亏欠这个队长的人情,你有困难找人帮忙,人家帮你了,现在人家为难怕派不动别人,才派的你,你就不为人家着想吗?

我后来在队长身边工作好几年,我才琢磨出来,原来队长派工就是一场双方博弈,有时对方拒绝是很下不来台的事。

如我见一个单位一把手委托二把手兼管石场的爆破物资,那个二把手说:“你还是拿刀把我杀了吧,那危险,我不管”,瞪眼那工作就没安排下去。那个领导的威信在众人面前一降到零。

我发现队长安排别人工作时,很怕对方拒绝,提前就深思熟虑,把对方或引导或命令,不给对方反驳的余地。

用人大师当然属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前几天看到一个视频,讲的是我国的一九七三年的八大区领导对调,有的领导不愿意挪窝,毛主席找那人下象棋,毛主席下象棋一反常规居然先走老帅。

那位领导说,你怎么先走老帅?

毛主席说:这些兵将我支使不动了,我只有自己挪窝了。

那个领导一听,立即表示服从毛主席安排,愉快的接受了工作调动。

这是最高级的领导艺术。

当然农村生产队的队长不能与这相比,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生产队的一些不同想法的人,一些困难时期的事情的解决,那也是需要队长动一番心思和脑筋的。

如这次在人们对活着都不抱希望的时期,并且进入疯狂骚乱状态,咱小队的仓库里边的粮食因山墙倒塌,那高粱堆红通通的暴露展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在那粮食紧张的年代,它在诱惑着人们犯罪的冲动。

说一个例子方便大伙对那时形势的紧张混乱的理解,春节过年,国家给每一个农民发放三斤大米,二斤白面,这得到距小队二里远的公社粮库去拉,这大白天为防骚乱的人群抢劫,上级批准去拉细粮的大马车由五个基干民兵荷枪实弹保护运回。可见当时的特殊时期,混乱时期。

而这两个在小队的打更的人员,要昼夜轮流不间断的死看死守那踩个马杌子就能挖走的高梁。

国家对那次的地震灾区用直升机送来了慰问品,咱小队分得每人一斤饼干。

还有二十斤蛋糕,这个没给社员分,做为了咱们在小队的牲口饲养员,仓库保管员,我们两个打更的四个人的值班奖励。

我们每人每晚一斤蛋糕,


我每次都没舍得吃,而是拿回家中向家中的哥哥们炫耀。

我和那个大叔,每人每天给记一等劳动力的工分,即每天十五分,从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三,共十八天,挣了二百七十分。

这二百七十分可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队长用人情,面子,计谋下才挣的。玄乎点说,是冒着不顾生死挣的。

这就是我一九七五年的过年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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