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七天，是大家出门旅行、放飞自我的一个长假，但在中国不同城市，有这么一批独特的企业家，他们可能没有停下脚步。这些企业家经营的公司，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小众赛道，并创造了巨额的财富。尽管这些公司可能不被公众所熟知，但在业内，它们已经是不容小觑的隐形巨头。《财经天下》国庆期间推出“隐形的巨头”专题，与您一起寻找隐秘的造富者。以下是第二篇，讲述山东高密的豪迈科技如何从一家濒临倒闭的乡镇小厂，干成市值300多亿的上市公司，并创造了四个领域世界第一的故事。
山东潍坊市高密，这座小小的县级市，是文学家莫言的故乡。
莫言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是在1994年，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仪式上的演讲中，重点提到了他。
这一年，莫言的高密老乡张恭运筹集4万元，拿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纺织机械厂，改名为豪迈机械厂，走上了他自己的创业之路。
潍坊这座“风筝之都”，不仅培育出了文豪大家；同时，它也是山东省的制造业重镇之一，具有强大的工业基因。从重卡动力龙头潍柴动力，到山东第一家市值过千亿元的高新技术企业、果链龙头歌尔股份，潍坊诞生了无数民营企业巨头。
成立30年后，立足于高密县城的豪迈科技，也成了其中的佼佼者，在“不起眼”的轮胎模具产业中，把市值做到了超过330亿元。目前为止，在轮胎模具、气门芯、海底采油设备、风电变速箱零件4个细分领域，豪迈都做到了“世界第一”。
随着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爆发，在资本市场上，豪迈科技也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其股价从2024年初的29元/股左右一路上涨。截至9月20日，公司股价收报42.13元/股，区间涨幅43.88%。在2024年胡润全球富豪榜中，61岁的张恭运，以72亿元身家，首次榜上有名。
从负债96万的小厂发展至今，豪迈科技讲述的，是一个制造企业从“卖铲”到“挖矿”的故事。
01、豪迈科技，出手“豪迈”
“在高密，谁要是进了豪迈工作，简直就和考上了公务员一样，家里都觉得面上有光。”在知乎平台上关于“山东低调的最牛企业”的问题里，有一则回答如是说。
一位豪迈前员工回忆，几年前，豪迈普通的技术岗员工，拿到月薪1万元左右就已基本没有问题。而在安居客平台上，现在高密的房价均价在6525元/平方米左右，这一薪资水平在当地，已经足以让一个家庭过得舒适了。
为很多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豪迈在当地投资的一系列生活和教育配套设施。
在高密，豪迈科技为员工建设住宅小区、配套物业；在周边，从豪迈幼儿园到豪迈小学、中学，以及豪迈科技职业学校，不同层次的教育培训机构一应俱全，此外还有豪迈医院等。2009年，张恭运还注册成立了豪迈集团，主营商务服务业。豪迈集团投资的企业中，还包括高密豪迈体育文化有限公司、高密豪迈餐饮服务有限公司等。
“公司所在地高密，简直建出了‘豪迈城’。”一位投资者在雪球平台上写道。
豪迈科技，手头“大方豪迈”。近年来，它慷慨解囊“借钱”给地方国企，也获得了资本市场的关注。
根据公开信息，2015年以来，豪迈科技多次向高密的地方国有企业提供委托贷款，金额在2.5亿～4.5亿元不等，利率最高时不低于同期银行贷款基准利率的130%。根据财报，从2021年至2023年，公司对外委托贷款的损益分别为2948.47万元、3483.44万元和3511.47万元，合计三年收益已近亿元。
30年前，创始人张恭运给公司命名时，特意取了个“好卖”的谐音。而现在看来，豪迈科技确实“不差钱”。
山东是公认的制造业大省。有意思的是，在眼下火热的新能源汽车领域，还没有冲出山东的乘用车新能源巨头，但在汽车产业链中，山东企业们仍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例如轮胎产业，全球市场规模高达万亿元，在国内，山东就是轮胎产业的重地，并走出了玲珑、赛轮等轮胎厂商。背靠胜利油田带来的橡胶资源，山东广饶县已是全国闻名的“轮胎之都”，早在2009年，山东轮胎产业就占到了全国市场的40%。
而在轮胎业上游的模具领域，“藏”在小小县城里的豪迈科技，一家公司就包揽了全球市场超过30%的份额。包括米其林、普利司通、固特异等头部厂商在内的全球轮胎前75强中，有66家都和豪迈科技有着深度合作关系。
今年上半年，豪迈科技实现营业收入41.38亿元，同比增长16.97%；归母净利润9.60亿元，同比大增23.93%。在公司主要产品中，仅模具一项就实现收入22.16亿元，同比增长19.52%，占据公司一半以上的营收，而这项产品的毛利率则高达41.59%。
截至报告期末，公司的净资产为95.73亿元，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为3.43亿元，公司资产负债率仅为13.88%；账上的货币资金为19.31亿元，而有息负债仅为0.66亿元。
此前，豪迈科技也交出了一份靓丽的2023年财报。公司2023年营收达到71.66亿元，同比增长7.88%；净利润16.12亿元，同比增长34.33%；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净额为16.05亿元，同比增长188.96%。
这是豪迈科技营收连续第12年保持增长。自2011年上市以来，其营收一路增长了10倍。2023年，公司净资产收益率为20.22%，也达到了历史高点。
对投资者们，豪迈科技也毫不吝啬。今年4月，豪迈科技接受多家机构联合调研时表示，截至2023年，公司上市后已累计实施现金分红13次，分红总额约33.60亿元。
轮胎模具产业，看起来既不起眼，又不“性感”。但它在整个汽车产业链中，却又至关重要——汽车行驶离不开轮胎，轮胎品牌和模具厂商也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如果说在燃油车时代，轮胎产业还是个“细水长流”的生意，那么，近年来新能源汽车的爆发式增长下，豪迈科技的营收就跟着迎来了春天。
新能源汽车的增长，也将“创新”的压力，压到了产业链中每一家企业的头上。
02、从负债96万小厂，走到世界第一
时间回溯到30年前。
1994年，时任高密锻压机床厂生产副厂长的张恭运看到了一则消息：位于高密呼家庄镇的“高密第一纺织机械厂”濒临倒闭，厂子开始探索进行企业所有制改造。
毕业于山东工学院（现并入山东大学）机械系的张恭运当时32岁，已经在机床厂工作了7年。在他看来，自己有行业经验，纺织厂有厂房、设备和技术工人，这简直就是创业的绝佳条件。
张恭运联合了3名合伙人，筹集了4万元，花了半年的时间沟通，买到了纺织厂近五分之一的资产：一个机修车间，其中包括500平方米厂房、十几台设备、34名工人，还有96万元的遗留债务。当时厂里的大多数工人都是当地的农民出身，张恭运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大学生。
▲2024年4月上海的中国数控机床展览会上，豪迈科技展台
张恭运辞去了“铁饭碗”，注册成立了豪迈机械公司，带领工人们到处承揽零星加工，以维持生计。他们做过摩托车链轮、汽车万向节，也做过鞋底模和榨油机，还给客户焊过龙凤大门。一番折腾下来，创办的头一年，豪迈亏损了18万元。
1995年农历小年，张恭运借来了一笔钱，和公司另一位合伙人骑着厂子里唯一一辆摩托车，挨家挨户给工人送去了当年的工资。“老板骑摩托车送钱”固然是一段值得记录的故事，但是在这背后，管理者们也意识到，公司要活下去，还是需要有自己的产品。
身处“轮胎大省”山东，豪迈的目光也落向了这个产业。当时在国内，加工轮胎模具的机床受限于进口，普遍价格昂贵。1997年，豪迈接到了一份手扶拖拉机厂的配件订单，赚到了60万元。有了钱的张恭运，把全部盈利都投入进去，带领团队花了半年左右的时间，设计并交付了公司第一台轮胎模具电火花机床。
这也是国内当时首台技术完善的轮胎模具专用电火花机床。它的面世意味着，国内的轮胎模具制造业，从手工阶段跨入了机械化生产阶段。轮胎模具机床市场那段时间供需两旺，公司的业务顿时打开了局面。
2002年，一份报价3000万元的机床大单找上了豪迈的门。但此时，作为公司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张恭运却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市场的边界在哪里？
当时豪迈的模具专用机床生意已经逐渐做大，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张恭运认为，越是这样，就越是预示着，行业的天花板已经清晰可见了。
张恭运后来在回顾这段创业史时说，在他看来，国内市场的发展历程具有特殊性，相当于在40年的时间里走过了发达国家将近200年的历程，也因此，行业周期的更替速度也要快得多。“市场上某个产品只要一兴起，我们的行业可能很快就饱和了”。
所以，他提出，为了避免过早被市场淘汰，企业就要在第一增长曲线稳定盈利之时，便开始探索第二曲线。
和机床相比，那时国内的轮胎模具制造还较为低端，于是张恭运提出，公司不再销售模具专用机床，而是直接用它生产可替代进口的高端轮胎模具。
大单当前，公司却要转型，这在公司内部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很多人都不理解。有人建议：既然如此，机床、模具“两手抓”岂不是更好？但也有人反驳：不能“专精”，公司也无法继续做大。
豪迈做了一个决定：掀起一场由近半数员工参与的经营决策大辩论。最终，大家相信了张恭运的判断，一致决定，放弃眼下的大单，公司彻底转型，专用设备不再外销，主要生产轮胎模具。
现在豪迈科技的子午线轮胎模具已经是拳头产品，但在当年，这个高技术产品在国内尚属首次出现，根本没有客户敢应用。张恭运为此东奔西跑，后来，还是作为国企的上海双钱轮胎同意先进行一次免费试用。
后来的故事就简单了。该产品一炮打响。2011年豪迈科技上市时，根据招股书，其在2009年轮胎模具销售收入就已超过了4亿元，市占率超过26%。
公司从轮胎产业的“卖铲人”，转身亲自下场“挖矿”。这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市场，而豪迈轮胎模具在实现了工艺领先外，其原材料全部自研、自产，能够实现降本增效，业务也快速发展起来。根据公开信息，目前，其轮胎模具年产能可达到2.8万套，品种也涵盖了乘用车、轻卡车、载重车、工程车、巨型工程车、摩托车等不同轮胎模具。
在很多人看来，轮胎模具依附于轮胎企业，变化较少，是个有限的市场。但现在，随着国产新能源汽车品牌“弯道超车”，相应地也带动了国产轮胎企业对外资巨头的追赶。根据天风证券的报告，在2022年，玲珑轮胎在国内新能源轮胎配套整体市占率就已超过22%，并成为比亚迪的最大轮胎供应商。
对轮胎业上游的模具厂商来说，这也是个更好的机会。为了增强市场竞争力，轮胎企业加快了产品创新速度，也推动了轮胎模具的迭代。
在新能源汽车行业快速发展的东风下，豪迈科技的轮胎装备业务今年上半年同比增长了19.68%。
但对豪迈科技来说，更重要的是，公司意识到了创新和改变的意义。用张恭运的话说，员工集体辩论后形成的这次决策，换来了公司十几年的高速成长，最终赢得了行业冠军的地位。
03、寻找新的“增长曲线”
不断地寻找“增长曲线”，也推动了豪迈科技近几年来的市值提升。
豪迈科技目前已经形成了汽车轮胎装备、大型零部件机械产品、数控机床三项主营业务。除了轮胎模具外，公司的风电变速箱零件、海底采油设备等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也是全球第一。
轮胎模具业务增长逐渐稳定后，豪迈科技再一次着手拓展新的增长曲线，2013年，公司使用超募资金，收购了山东豪迈机械制造有限公司的大型燃气轮机零部件加工项目。目前，豪迈科技的大型零部件机械业务已涵盖燃气轮机、风电、发电机等。
2015年，公司的大型零部件业务收入还不到2亿元，收入占比只有11%左右。但不得不说，豪迈科技再度“押”对了赛道。随着全球对绿色能源需求的快速增长，燃气轮机、风电铸件的需求，都在近几年进入高增长期。从2017年开始，该业务也进入了高速发展期，从2亿多元增长到了2022年的30.41亿元，贡献了公司超过45%的营收，成为支撑公司业绩增长的第二大核心动力。
但在2023年，由于风电设备产能出现过剩、价格持续走低，该部分业务营收下降到27.70亿元。今年上半年，公司的大型零部件机械产品实现营收14.65亿元，同比增长2.65%。
公司的第三道“增长曲线”，也迅速出现了。这次，立足于在机床方面的技术积累，豪迈科技瞄准的是高端数控机床国产替代趋势下的机会。
2022年，山东豪迈数控机床有限公司正式对外进行销售。在公司财报中，这块业务营收占比还不到5%，但在今年上半年，也为公司带来了2.07亿元的收入，实现了141.31%的大幅增长。
但豪迈科技也对外表示，公司机床业务尚处于初期阶段，研发投入较大，毛利率和净利率还偏低，现阶段该业务的重点还是将放在提高产品性能和品牌建设上。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豪迈科技并无任何隐忧。从2019~2023年，公司的归母净利润分别为8.63亿元、10.07亿元、10.53亿元、12亿元和16.12亿元，经营活动现金流量净额则分别为-1.17亿元、-1.28亿元、1.18亿元、5.55亿元和16.05亿元。
近年来，豪迈科技一直保持着稳健增长，也在迈开出海的步伐。
根据公开信息，豪迈科技已拥有6家海外公司。在2023年度报告中，公司也表示，将继续推进国际产能布局，其在泰国进行的轮胎模具项目扩建已在去年10月投入使用，此外公司的墨西哥工厂开工建设，也在柬埔寨设立了服务机构，以丰富全球生产服务体系。
从五线县城中走出来的豪迈科技，越来越有“国际化”企业的风范了。
（作者 |阳一，编辑 |费明举）
